山东滕州的80岁老人任世淦有个心愿:最好能在今年把他的《滕县之战》出版了。他现在纠结的是,在山东出版还是在四川出版:一个是川军战斗的地方,一个是他们的家乡。任世淦有挑选出版社的底气。18年来,他骑着自行车遍访鲁南、苏北地区的1000多个村庄,走访经历过抗战的老人,记录的材料有40本。尤其在川人难忘的滕县保卫战上,任世淦有独家成果。以小雪村伏击战为例,过去的资料都说日军的旅团长田岛荣次郎被川军击毙了。任世淦在设法找到日方资料后得出新的结论:田岛荣次郎只是受了重伤。但对川军来说,这已经很了不起了,用任世淦的话说,“他可是徐州会战中日军里的高官。”事实上,小雪村伏击战的确是滕县战役序幕战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川军设伏 选定小雪村,静等日军来台儿庄大战前的1938年元月,日军已攻占山东曲阜、邹县(今邹城市)。其中,日军33旅团第10联队驻扎在曲阜,63联队驻扎在邹县。还有不少小股部队进驻各个据点,与两个驻地相互呼应。这些日军的最高头目,是旅团长田岛荣次郎少将。这时,从山西战场转战山东战场的川军22集团军,也在微山湖畔的滕县一带集结待命。由于川军驻守滕县,津浦路北线的日军未能向南骚扰,鲁南的民众过了一个平安而祥和的春节。春节一过,空气紧张起来。与滕县对峙的邹县日军增兵1500多人,日军军用品,包括重炮、弹药、马匹和士兵等,也调动频繁。显然,日军在津浦路北段增兵。大动作似乎将要到来。22集团军也加强了对日军的军事行动,各部都派出小股部队深入敌后进行游击和骚扰。川军45军127师757团受命深入曲阜、邹县一带,展开游击战。该团谍报队有个班长叫冯玉森,口齿伶俐,有语言天赋,到邹县才几天,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本地话。
一天,冯玉森装扮成本地人,由当地两个老乡掩护,装作卖柴的,骗过鬼子岗哨,混进戒备森严的邹县县城。他打探到一个重要消息:3天后的农历正月十五,日军准备在邹县召开“皇军良民联欢大会”,以示“大东亚共荣”,曲阜方面将派要员参加。一营营长陈九章听了冯玉森的汇报,大喜过望,立即向团长报告,请求率部伏击。得到同意后,陈九章召集连排长等开会,制定作战计划。陈九章还请来当地人一同分析地形,最后选定距邹县不远的小雪村,作为伏击地点。小雪村不大,仅有10多户人家。此地是曲阜到邹县的必经之路,公路由东向西从村内通过,两边有两座废弃土碉堡,便于隐蔽设伏。村外还有一片芦苇地,密密的芦苇丛中,可埋伏一个连的人。陈九章率部先隐藏了两天,第三天拂晓前,部队悄悄进入伏击地,其中一个连潜入民房和芦苇丛中。两座土碉堡,相距约100米,陈九章挑选出两个加强班,分别潜入两座碉堡。在道路上设置路障,通知村民统统关上大门,一律不得外出。部署完毕,进入战备状态。
日军中伏旅团长田岛被击中大腿1938年2月13日,农历正月十四日。破晓后,漫天大雾。埋伏的川军焦急万分,生怕日军不来了。上午9点后,太阳出来,雾散了。又过了一阵子,埋伏在村外的部队听到阵阵马达声从东边传来。坐在轿车上的日军第10师团33旅旅团长田岛荣次郎心情很好,按照计划,他要率领人马到曲阜周边的33旅团各驻防据点巡查战备情况,顺路到邹县参加第二天的“皇军良民联欢大会”。那天恰好是星期天。住在曲阜一富绅家前院的田岛荣次郎,上车前看到富绅的孩子在家闲玩,就邀他一同到邹县玩耍,以示“大东亚共荣亲善”。随后,田岛荣次郎带着富绅的孩子及翻译官、通讯班长、传令兵、同盟通讯社记者等,以及两个分队的卫兵,分乘3辆汽车驶离曲阜城。下午1点许,天上飘着小雨,两辆卡车及田岛乘坐的轿车向小雪村驶来。20多个日军靠在车箱两旁,卡车前端架着歪把子机枪,射手伏在上面。走着走着,道路陡然变窄,弯度也在增加。或许是看到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卡车司机察觉情况有异,突然刹车,想调头。无奈道路太窄,路边又有土堆瓦块堆放,行动不易。卡车司机稍作犹豫后,又加大油门,向前冲去。土碉堡内埋伏的川军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大家瞄准敌人,只等汽车进入伏击圈。当车辆完全进入伏击圈时,陈九章一声令下,碉堡内的手榴弹和枪弹像冰雹一样从天而降,落在日军身旁,埋伏在芦苇丛中的川军也集中火力攻击。轿车被击中,停了下来。车内蹦出3个拿手枪的日军,“砰砰砰”乱打。
川军没有机枪,但10多支步枪一齐开火,子弹顿如飞蝗,3个日军被打倒在地。接着,又传来几声手榴弹爆炸声,卡车起火燃烧,车上的日军纷纷跳下,以燃烧着的汽车为掩体举枪还击,可却找不到目标。村里家家户户关着大门,日军无藏身之处,很快乱成一团。川军却枪声大作,碉堡内和村外埋伏的部队一齐开火,一阵交叉火网后,7个日军成了枪下鬼。日军仍在拼死反抗,田岛荣次郎大腿被枪弹击中,血流如注。没死的日军保护田岛荣次郎好不容易冲进附近民房躲藏,田岛荣次郎命令3个没受伤的日军突围出去,回司令部报告。川军发现了躲入民房的日军,集中火力射击,扔出的一枚手榴弹正好落到田岛荣次郎身旁。日军通讯班长登中洋夫中尉迅速捡起,手榴弹在被扔出瞬间爆炸,翻译和一名士兵被当场炸死,田岛荣次郎躲过一劫,登中洋夫的右手指全被炸掉。为避免伤及民房中的百姓,川军停止了对民房的攻击。 另一伏击 接应的日军全部被报销陈九章命令搜索日军车辆。接近轿车时,车里突然爬出一个少年。少年穿着光鲜,俨然富家子弟,看到满地的血迹和死人,“哇”地一声哭起来。川军把他摁住,又向车内搜索。发现车内有一个身穿黄呢军服、腰里挂着战刀、满脸流血的日军倒在后座位上,脑袋被子弹击穿,直淌鲜血,已气绝身亡。由于曲阜、邹县距离小雪村不远,为防日军增援,搜索的川军取下车内日军的战刀后迅速转移。此次伏击大获全胜,击毙日军11名,缴获步枪、手枪10多支、歪把子机枪1挺,川军无人伤亡。邹县的日军久候曲阜方面的日军要员不来,当天下午派出一辆卡车前来接应。当卡车来到距离小雪村几里远的凫村时,看到路上有几个大石块。卡车上下来几个日军,准备搬走石块。突然,公路两边的芦苇丛中枪声四起,日军遭到了另一队川军的伏击。原来,757团团长担心小雪村的弟兄抵挡不住日军,在凫村设置了第二道封锁线。中间的川军伏兵猛烈开火,两端伏兵立即冲上公路,截断了日军前进和后退的道路,将他们团团围住。车上的日军纷纷跳下车还击,但被伏击川军的手榴弹炸得人仰马翻,这伙日军被全部报销。这次伏击缴获了轻机枪、步枪及卡车、电台、军用地图、联络要图等。赶回曲阜报告的是田岛荣次郎的司机,旅团司令部的副官立即派出大批卡车,运送一个大队的兵力驶往小雪村救援。没等卡车出发,副官就骑上战马,率领一队人马向小雪村赶去。在日军的大队人马到达小雪村时,川军大部队已经转移了。 历史真相 田岛受重伤死的是翻译当晚,陈九章带领部队回到营地,仔细询问了那个少年。从少年口中得知,田岛荣次郎在车队中。看来,这个田岛荣次郎实在太自信了,根本没想到在日军占领区里会遭到伏击。回想起车内被击毙的那个日军,川军将士怀疑那人就是田岛荣次郎。但搜索时没有取下那个日军马靴上能证明身份的金马刺,所以在《战斗详报》中,川军只好写“击毙鬼子十一名”,没有写明击毙鬼子的身份和被击伤鬼子的情况。这个少年被送到757团部待了两天,哭着要回家。团长找了两个老乡,把他送回了曲阜。1985年,一位参战老兵在回忆这段往事时,还惦记着那个福大命大的少年:“如果他还在的话,也该是70岁的人了。”伏击战3天后,当地老乡报告,日军在曲阜和邹县同时举行大会,为旅团长田岛荣次郎送行。莫非此前被击毙的那人真的是田岛?当年《大公报》的随军记者范长江曾在报道里说,那个被干掉的日军,不是田岛荣次郎,而是他的翻译官中岛荣吉。小雪村的战果究竟如何呢?陈九章的孙子陈洪涛,被邀请到枣庄参加台儿庄大战胜利纪念活动,他和几位川军后人找到民间抗战史研究专家任世淦。任世淦曾专程到小雪村采访了当年的见证人,并从日本友人处搜集了大量有关这次日军遭伏击的一手资料。陈洪涛认为,通过对任世淦的研究成果和现有的中方一些亲历者的回忆资料的甄别,可以大致还原那场伏击战的真实面目。日方资料显示:“由于处于占领地,随从的护卫只是轻机枪及小枪分队,坐着两辆卡车。当天下着小雨,刚进小雪村时,突然从部落边的瞭望塔上射出了枪弹,扔出来手榴弹。一瞬间,轿车被集中的子弹射击,田岛少将的大腿中了子弹。没死的人好不容易才避难在附近的老百姓家里。”任世淦向华西都市报记者透露了详细数字:在这次伏击战中,日军死亡8人(翻译1名、同盟通讯社记者1名、下级军官1名、士兵5名),伤9人(田岛荣次郎重伤,通讯班长1名、下级军官1名、士兵6名受伤)。田岛荣次郎被解救后,立即送往后方医院救治。对徐州会战颇有研究的任世淦说,田岛荣次郎受伤后,他的旅团长位置被濑谷启替代,濑谷启3月9日到曲阜上任。日军担心丢失颜面和影响士气,对外声称田岛荣次郎只是被“定期调动”,由濑谷启继任,以此掩饰田岛荣次郎遭川军袭击的事件。遗憾的是,在当时,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田岛荣次郎遭袭,川军45军127师757团陈九章营在小雪村伏击日军少将旅团长田岛荣次郎的战绩,没有得到足够的宣传和表彰。任世淦要做的,就是在书中还原历史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