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的一天,嵩山派搞了个武林大会。
嵩山派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个门派,一直以来都是五岳小圈子里的龙头老大。原本嵩山派是没有多厉害的,只能算五岳中的二流门派。但第一次魔教战争中,其它几派遭受打击过重、人才凋零,只有嵩山派保持了人丁兴旺。而且近年来得益于掌门人左冷禅的合纵连横,特别是在原有十三路剑法之外,又自创了一套寒冰真气,于是就突然之间成为五岳派里的老大了,算是剑客这个行业中的区域性霸主了,派里的成员一直以来也都很以是嵩山弟子而自豪。
但嵩山派毕竟是个新起的门派,金庸老爷子原话说是“在武林崛起,不过是近六七十年的事”,根基不厚,比不了武当峨眉这些老牌江湖豪门。特别是地理位置还不好,紧挨着少林这个武林大鳄,比名望、比人气、比武功都没有胜算。好在少林的业务重心不在剑法上,暂时还不会起直接冲突。
所以,嵩山派一直以来都想明确下自己的江湖地位,壮大自己的门派力量。为此它要吸收更多的门人,获得更多的武功秘籍,还要尽可能多地广交朋友。
因此嵩山派要搞这个武林大会,它要在武林大会上造成五岳合一的既成事实。之后“便图扫灭日月教,再行并吞少林、武当”,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嵩山派其实在组织管理上很有一套,内部管理架构算是江湖几大门派中最规范、最严密的,搞武林大会这样的大型活动它们最拿手。
不仅广发英雄帖,基本把江湖上的头面人物全都请到了。“昆仑、峨眉、崆峒、青城各派的掌门人和前辈名宿”,都来了。活动准备上也很用心,“山道上打扫干净,每过数里,便有几名嵩山弟子备了茶水点心,迎接宾客,准备得甚是周到。”
甚至在大会选址上都颇费了一番心思,故意找人做托,把地点弄在了封禅台。而且还提前进行了修补,“命人好好修整过一番”,搭建上花了不少血本,“始成此巨构”。
嵩山派的弟子们也很高兴,都觉得扬眉吐气,迎接令狐冲这种一流大侠时都“眉宇间颇有傲色”,而且每来一拨客人,就向山谷里丢几块大石头示威。“一名嵩山弟子拾起一块大石抛下壑去,大石和山壁相撞,初时轰然如雷”,然后一群人就在旁边大声喝彩,点赞。
嵩山派如此煞费苦心,目的自然是要一统五岳剑派,成就自己武林霸主的威名。
为此嵩山派也是提前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首先是抛出了一个大义名分,“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嵩山派的CEO左冷禅还发表了一通关于五岳合并的必要性和必然性的演讲,指出五岳合并是大势所趋,将为江湖带来更为繁荣美好的未来。
这个名头一丢出来,别人就不好明面上反对了,毕竟很义正辞严的,就连方丈大师和冲虚道长这样的大人物都不好不给面子。
当然,实际上五岳剑派从来都恩怨不断、打打杀杀的,甚至背后下黑手的事情都屡见不鲜,只是没有确凿的把柄而已。
此外嵩山派还拉拢了一批江湖高手助拳,面对一些有可能不听从号令的门派,还提前布下钉子,比如对于泰山派天门道人,就不但准备好了激怒策略,还针对性地安排下一个“青海一枭”加以克制。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嵩山派看准了众人所想,大多数人是不在乎门派存续的,他们只关心并派之后自己有没有好处,有没有更多利益,这才是左冷禅敢提五岳并派的最大底气。“五岳派声势大盛,五岳派门下弟子,哪一个不沾光?”
毕竟像天门道人那样,坚信“这三百多年的基业,说甚么也不能自贫道手中断绝”,否则“就死了,也无面目去见祖师爷”的,总还是少数中的少数。
但嵩山派遭到的最大阻力却是来自恒山派,照理来说,恒山派掌门人令狐冲本不是恒山弟子,不存在存亡续绝这样的悲壮使命。他本人也是功成名就,对于五岳并派理应是最无所谓的一个,但为何偏偏是令狐冲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保全恒山派”?
无它,有此实力耳。
先来看看赞成并派的,多是玉玑子、玉音子这样的二流角色,原本就过得不如意,一心想着并派之后能报上嵩山派的大腿,从此飞黄腾达。要不然就是岳不群这种,自认是在后的黄雀,想要摘桃子的人。
也有像衡山派这种心有不甘,但奈何自身孤弱、人才凋零,形势比人强,饶是莫大先生这样的武林前辈,也只能低头。
而少林方丈大师、武当冲虚道长这些名宿呢,又早就看透世情、厌倦了江湖,亦或者是觉得天下之大,区区一五岳派算得了什么,或不屑、或不愿来干扰嵩山派的霸主梦。
中原之外的日月神教,倒是有实力也有动机来破坏五岳派的大业,但人家自认有神功在手,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五岳还是十岳,反正只有我去打你五岳派的份,五岳派的人想来黑木崖撒野,是万万不可能的。
反观令狐冲,这人生性疏懒,一直以来在江湖上都以真性情、好打交道而闻名,据同他接触过的人说,此人一点没有江湖大佬的架子,可见此人性格,对于五岳派、一统江湖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感兴趣。
更重要的是,令狐冲因种种机缘,学得了一身上乘功夫,其中就有独孤九剑这样的绝学,简简单单用出来两招,就一直在江湖排行榜上居高不下,长期霸榜,饶是左冷禅也无可奈何。
而且令狐冲还跟日月神教渊源深厚,作为能影响中原武林格局的海外力量,日月神教一直以来都保持着对五岳派在武功上的碾压,有此助力,令狐冲更是丝毫不惮嵩山派。
令狐冲自己力量其实也不小,不但有不戒大师、桃谷六仙等一帮高手,还有计无施、祖千秋、老头子等上千名“旁门左道”的江湖群豪作为手下,隐隐然是武林中的一大势力。他又怎么会去捧左冷禅的臭脚呢?
其实嵩山封禅台大会,宣告的是不仅仅是五岳合一,更是江湖上一个时代的结束。原本名动江湖的一帮大侠、掌门,在这次武林大会上,在真正的考验面前,他们的名声越光环都一一退去,还原出各自或不堪、或懦弱、或虚伪的为名利奔波的真面目。
唯有令狐冲,自此之后,成为江湖上最后一位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