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时势造英雄。在英雄辈出的三国时期,也出现了一批幼即惊人的神童。曹冲称象的故事因曾选入小学课本而尽人皆知,“融四岁,能让梨”的故事因《三字经》而使孔融家喻户晓,诸葛恪也因为幼时随其父诸葛瑾参加孙权的宴会,在孙权为戏弄驴脸长相的诸葛瑾在驴身上写了“诸葛子瑜”四字的时候,巧妙地添上了“之驴”二字,化哄笑为奖赏。此外,有文字记载的还有率兵灭蜀的钟会、曹魏名将夏侯渊之子夏侯荣、少有异才的周不疑等。这其中,还有一位少为人知的神童管辂。《三国演义》一书曾在第六十九回《卜周易管辂知机》中专门作了描述,《三国志·方技传》更是用很大篇幅为其专门立传。对这位既非文臣武将、又无政绩战果的管辂,陈寿写志时着墨之多、记述之详、评价之高,确实令人称奇。读了《三国志·方技传》之后,才知道管辂其人确实不凡。 据《三国志·方技传》记载,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也。容貌粗丑,无威仪而嗜酒,饮食言戏,不择非类,故人多爱之而不敬也。陈寿在总评时,把管辂与神医华佗等人并称为有“玄妙之殊巧,非常之绝技”的人。管辂之绝技乃懂数术、精易理、善射覆(即古时的一种游戏,将物件预为隐藏,供人猜度)。据裴松之为《三国志》作注时所引用的《辂别传》记载,管辂在八九岁时,“每答言说事,语皆不常,宿学耆(qí)人不能折之”。即有名望的老年人也难不住他,所以“皆知其当有大异之才。”称其为神童,则是在十五岁时。当时管辂的父亲为琅琊即丘长,管辂来到官舍读书。“始读《诗》、《论语》及《易本》,便开渊布笔,辞义斐然。于时黉(hóng,学校)上有远方及国内诸生四百余人,皆服其才也。”号称“雅有材度”的琅琊太守单子春听说之后,就点名召见管辂。且看《辂别传》对此次召见的生动描写: 太守单子春大会宾客百余人,坐上有能言之士。辂问子春:“府君名士,加有雄贵之姿。辂既年少,胆未坚刚,若欲相观,惧失精神。请先饮三升清酒,然后言之。”子春大喜,便酌三升清酒,独使饮之。酒尽之后,问子春:“今欲与辂为对者,若府君四座之士邪?”子春曰:“吾欲自与卿旗鼓相当。”辂言:“始读《诗》、《论语》、《易本》,学问微浅,未能上引圣人之道,陈秦、汉之事,但欲论金木水火土鬼神之情耳。”子春言:“此最难者,而卿以为易邪?”于是唱大论之端,遂经于阴阳,文采葩(pā)流,枝叶横生,少引圣籍,多发天然。子春及众士互共攻劫,论难锋起,而辂人人答对,言皆有余。至日向暮,酒食不行。子春语众人曰:“此年少盛有才器,听其言论,正似司马犬子游猎之赋,何其磊落雄壮,英神以茂,必能明天文地理变化之数,不徒有言也。”自此之后,“发声徐州,号之神童。” 依据《三国志》的记载,可知管辂有以下三个特点: 一是精易理,敢直言。管辂有个同族兄弟叫孝国,住在斥丘。一次,管辂与其会了两位客人。客人走后,管辂说:“此二人天庭及口耳之间同有凶气,异变俱起,双魂无宅,流魂于海,归骨无家,少许时当并死也。”此后数十日,这二人饮酒醉,夜坐牛车,因牛受惊吓掉入漳河皆溺死。还有一次管辂在魏郡与太守钟毓(钟会之兄)一起讨论《易》。毓让管辂筮其生日月,结果一点也没有错。钟毓说:“君可畏也。死以付天,不以付君。”自此以后,钟毓再也不卜筮了。钟毓又问:“天下当太平否?”管辂回答:“方今四九飞天,利见大人,神武升建,王道文明,何忧不平?”当时钟毓没明白,到了曹爽被杀以后,才明白了管辂说的话。类似的记载,《三国志》和《三国演义》中还有很多。最为大胆直言的,当属吏部尚书何晏要管辂“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问:“连梦见青蝇数十头,来在鼻上,驱之不肯去,有何意故?”辂曰:“夫飞鸮(xiāo),天下贱鸟,及其在林食椹,则怀我好音,况辂心非草木,敢不尽忠?”“今君侯位重山岳,势若雷电,而怀德者鲜,畏威者重,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仁。又鼻者艮,此天中之山,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而集之焉。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不可不思害盈之数,盛衰之期。”管辂回去以后,把这些话告诉了他的舅氏,舅氏责辂言太切至。辂却说:“与死人语,何所畏邪?”惹得舅氏大怒,骂辂狂悖。直到何晏被杀,其舅乃服。
二是善射覆,有文彩。每次射覆,管辂的答案不仅准确且出口成章,字字珠玑。馆陶令诸葛原迁新兴太守,宴请宾客时,自取燕卵、蜂窠、蜘蛛藏于器中,要管辂射覆。卦成,辂曰:“第一物,含气须变,依乎宇堂,雄雌以形,翅翼舒张,此燕卵也。第二物,家室倒县,门户众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窠也。第三物,觳觫(hú sù,因恐惧而发抖)长足,吐丝成罗,寻网求食,利在昏夜,此蜘蛛也。”举坐惊喜。平原太守刘邠取印囊及山鸡毛藏于器中,让管辂筮。辂曰:“内方外圆,五色成文,含宝守信,出则有章,此印囊也。高岳岩岩,有鸟朱身,羽翼玄黄,鸣不失晨,此山鸡毛也。”清河令徐季龙使人行猎,令辂筮其所得。辂曰:“当获小兽,复非食禽,虽有爪牙,微而不强,虽有文章,蔚而不明,非虎非雉,其名曰狸。”猎人晚上回来,果然如辂所言。还有一次管辂随军西行,路过毋丘兴墓,倚树哀吟,精神不乐。人问其故,辂曰:“林木虽茂,无形可久;碑诔虽美,无后可守。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二十八宿聚而为玄武、苍龙、白虎、朱雀),四危以备,法当灭族。不过二载,其应至矣。”果然,毋丘兴之子毋丘俭与文钦造反,被夷三族。 三是有修养,能自知。《辂别传》称管辂体性宽大,多所含受;憎己不仇,爱己不褒,每欲以德报怨。常谓:“忠孝仁义,人之根本,不可不厚;廉介细直,士之浮饰,不足为务也。”其事父母孝,笃兄弟,顺爱士友,皆仁和发中,终无所阙。臧否之士,晚亦服焉。安平赵孔曜把管辂推荐给冀州刺史裴徽,说“辂雅性宽大,与世无忌,仰观天文则妙同甘公、石申,俯览《周易》则齐思季主。”裴徽让管辂当了文学从事,引与相见,大善友之。正元二年(公元255年),管辂对其弟辰说:“吾自知有分直耳,然天与我才明,不与我年寿,恐四十七八间,不见女嫁儿娶妇也。”又说:“吾额上无生骨,眼中无守精,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此皆不寿之验。又吾本命在寅,加月食夜生。天数有常,不可得讳,但人不知耳。吾前后相当死者过百人,略无错也。”是岁八月,为少府丞。明年二月卒,年四十八。 我观管辂,所以成才,要者有三。 其一为专心致志。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知者。”(《论语·雍也篇》)自幼时管辂即对易学卜筮既是好之者,又是乐之者,真可谓情有独钟、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乐此不彼。八九岁时,便喜仰观星辰,得人辄问其名,夜不肯寐。父母常禁之,犹不可止。自己说:“我年虽小,然眼中喜视天文。”还常说:“农鸡野鹄,犹尚知时,况于人乎?”与邻比儿共戏土壤中,辄画地作天文及日月星辰。每答言说事,语皆不常。 其二为刻苦钻研。管辂开始曾就学于郭恩。此人有才学,善《周易》、《春秋》,又能仰观天文。为学仰观,管辂曾三十日通夜不卧。读《易》数十日,意便开发,言难逾师。学未一年,郭恩反倒向管辂问《易》及天文事要。安平太守王基,自谓“少好读《易》,玩之以久。”后来所以向管辂学《易》,是因为“辂每开变化之象,演吉凶之兆,未尝不纤微委屈,尽其精神。”管辂自己也说过:“夫物不精不为神,数不妙不为术,故精者神之所合,妙者智之所遇。合之几微,可以性通,难以言论。是故鲁班不能说其手,离朱(古代传说中人。《慎子》说:“离朱之明,察秋毫之末于百步之外”)不能说其目。非言之难,孔子曰‘书不尽言’,言之细也。‘言不尽意’,意之微也,斯皆神妙之谓也。” 其三为确有天分。儿时管辂,人们便“知其当有大异之才”。安平太守王基则称其“一时异才,当上竹帛也。”管辂弟辰说他“禀受天才。”管辂自己也曾对郭恩说过:“君但相语墟落处所耳,至于推运会,论灾异,自当出吾天分。”正因为管辂于易理卜筮有天分,所以才把这类最难学的学问视之为易并精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