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不谈正史,只谈演义。
在赤壁之战后,刘备利用曹操和周瑜互相掐脖子的空档,出奇兵突袭荆州南部四郡。当时,赵云主动请命平定桂阳,在平定桂阳之后,赵云遇上了演义当中唯一让赵云心动的女子——美女寡妇樊氏。可是,当樊氏的小叔子桂阳太守主动求亲,表示愿意献上嫂嫂樊氏时,原本喝酒喝得很开心的赵云却一反常态,当场翻脸,表示坚决不会做这样“乱人伦”的事情。
赵云为何会这么生气?真的是因为赵云口中所说,娶了樊氏,就乱了人伦吗?
我们首先看看赵云的人伦逻辑。
赵云和桂阳太守赵范,两人因为都姓赵,又是同乡、同岁,喝酒时候,赵范主动提出要和赵云结为兄弟。赵云大喜,也就答应了。此后,赵范请出樊氏,说出自己的打算。本以为赵云定然欣然接受,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赵云狠狠给了赵范一记耳光。
原文如下:
云闻言大怒而起,厉声曰:“吾既与汝结为兄弟,汝嫂即吾嫂也,岂可作此乱人伦之事乎!”
赵云的反应很奇怪,就算是不同意,为什么要大怒,不但大怒,还要大声把话说出来,这明显是让赵范下不来台,让进入后堂的樊氏下不来台。而赵云的理由是自己已经和赵范结为兄弟,赵范的嫂嫂就是赵云的嫂嫂,娶了嫂嫂就乱了人伦。
确实,在民间有“朋友之妻不可戏”这样的说法,江湖中调戏大嫂也最为人不耻。不过,赵云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后来,赵云二度平定桂阳,抓住了赵范,把人押送到刘备的身边,又说起这段公案。当时刘备和诸葛亮都在场。他们怎么看这段姻缘呢?
诸葛亮说:“此亦美事,公何如此?”
赵云戎马半生,一直单身,诸葛亮这个做领导的很关心下属的婚姻大事,个人问题解决了,下属才能更好的投入工作嘛。何况,在当时,桂阳等荆州南部四郡官员都是曹操任命的官员,此时刚刚归附,人心不定。如果赵云能够娶赵范的嫂嫂樊氏,赵范也会安心工作,更好的帮助刘备。
可是赵云依然坚持,说:“赵范既与某结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骂,一也;其妇再嫁,使失大节,二也;赵范初降,其心难测,三也。主公新定江汉,枕席未安,云安敢以一妇人而废主公之大事?”
赵云话说的很仔细。演义中的赵云生性谨慎,可不是个随便就发火的莽撞人,看他一生作战,从未负伤就知道。此时赵云的回答也井井有条。第一,从自身角度看,如果自己娶了结义兄弟赵范的嫂嫂必然让人唾骂。第二,做女人的再嫁,没有为丈夫守节,樊氏也会让人指指点点。第三,赵范献上嫂子或许也是居心不良。而最关键的第四点,是站在刘备的立场上分析问题,刘备新定江汉流域,赵云不能也不敢因为一个女人而荒废了刘备的大业。
赵云的四点分析,对牵涉娶樊氏公案的四方人物都有考虑,似乎面面俱到。
可是刘备却一眼看出赵云言不由衷,为什么呢?
赵云和赵范结为兄弟不假,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娶赵范的嫂嫂呢?赵范的兄长已经死去,樊氏单身,赵云也单身,谁会说三道四呢?樊氏改嫁失节也很勉强,樊氏年轻丧夫,难道就该一辈子守寡?古代是提倡守寡,但是也并非不允许再嫁。——当然,赵云的这个观点,有着浓重的元明时期的道德色彩,其实在历史上的三国,对于女性的改嫁是比较开通的。后来,刘备到了益州就娶了同为汉室宗亲的刘璋的寡嫂吴氏做自己的夫人嘛,赵云此时娶樊氏又有何不可?
刘备对赵云的这点心思,没有点破,但是刘备却明白告诉赵云:“今日大事已定,与汝娶之,若何?”刘备说,你担心赵范心怀不轨,现在桂阳已经平定,赵范没有威胁了,我的大业也不用你担心,现在刘备我给你做主娶了樊氏,别人也绝不敢说三道四,怎么样呢?
要是一般的男人,也就就坡下驴,背后偷着乐去了。可是赵云不干,他梗着脖子说:
“天下女子不少,但恐名誉不立,何患无妻子乎?”
赵云的这句话,才说出了真正的心思。
赵云想娶老婆吗?想啊,“何患无妻子”,也就是何必担心没有老婆,当然赵云是想要老婆的。赵云满意樊氏吗?满意啊。最明显的一个证据就是书中明言:
子龙见妇人身穿缟素,有倾国倾城之色,乃问范曰:“此何人也?”
在赵云的眼中,樊氏有倾国倾城之色。很明显,许久不近女色的赵云也怦然心动了。而女子身穿缟素,一生白衣,更增添了女子的魅力。赵云忍不住向赵范打听,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既然赵云想结婚,也满意樊氏,那为什么那么矫情呢?关键原因是因为赵云“恐名誉不立”。
赵云说的“名誉”到底是什么呢?简单理解,就是名声,就是功绩。
赵云是一个爱功名胜过爱美女的男人。于是,当诸葛亮分兵派将,商议由谁出面攻打桂阳的时候,赵云主动提出自己愿意前往。可张飞也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出来,说也想前往。于是诸葛亮做主,以赵云先报名为由让赵云前往。张飞不肯,还是闹。诸葛亮让两人抓阄,赵云抓到了。张飞火了,宣称自己只需要三千人就可以拿下桂阳,赵云只好也说自己自需三千人就可以,并且立下军令状,拿不下桂阳,甘受军法惩处。
也就是说,赵云一心立功,拿下桂阳,绝不容失。而如此赌气的真正原因,并不是畏惧什么军法处置,而是和张飞隐隐然有些矛盾,彼此斗气争功。
确实,赵云和张飞的矛盾不仅仅是这次,早在当年长坂坡的时候,两人就心生嫌隙,彼此龃龉了。
当年长坂坡大战,阿斗失陷,赵云一路冲杀寻找少主。张飞驻守长坂桥,怀疑赵云背叛刘备投靠曹操去了。当赵云护送甘夫人来到桥边,张飞横矛立马,大叫:“子龙!你如何反我哥哥?”赵云解释了下,张飞又说:“若非简雍先来报信,我今见你,怎肯干休也!”这就是说,张飞在心底深处不信任赵云,就算是简雍先来报信,告诉赵云没有叛变,张飞也要亲口再盘问盘问。
刘备当众宣称,子龙绝对不会背叛,张飞、关羽等人依然不信。直到赵云一身血污,怀抱阿斗回到刘备身边,大家才放下心来。
或许,经历了长坂坡之乱的赵云,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刘备集团中的地位。
刘备和关羽、张飞是铁杆兄弟,三人是刎颈之交。而赵云呢,虽然刘备多次公开称呼赵云为“四弟”,可是在关羽、张飞看来,赵云始终是个外人。其实就算是在刘备心中,赵云的份量也远远不如关羽和张飞。
在演义中的赵云,无论是武力也好,智慧也好,都绝不逊色于关羽、张飞,并且对刘备也处处表现出高度的忠诚,但是为什么一直没有获得刘备、关羽、张飞真正的信任呢?
估计事情还要追究到赵云和刘备的初遇。
在磐河之战时,袁绍和公孙瓒大战,刘备率军前往营救,遇上公孙瓒的部下赵云,原文写道“玄德甚相敬爱,便有不舍之心”。赵云何等聪明,当然会明白刘备为何会主动结交自己。可是赵云假装糊涂,没有给刘备回应。等到两人分别之时,赵云嘴上说:“某曩日误认公孙瓒为英雄;今观所为,亦袁绍等辈耳!”但是,却没有任何离开公孙瓒的表示。以至于刘备只能慨叹:“公且屈身事之,相见有日。”其实,赵云就是看重当时的公孙瓒击败袁绍,已经成为雄霸幽州的大军阀,跟随公孙瓒前途光明,而刘备不过是公孙瓒手下小小的平原相。这是第一次拒绝刘备。
后来,北海被黄巾军围困,太守孔融向四方求救,刘备向公孙瓒借兵,主动提出希望由赵云带兵帮助自己。可在战事平定之后,赵云依然没有留下来帮助刘备,二度拒绝刘备,回到了公孙瓒身边。一直到公孙瓒被袁绍攻破,无处安身,赵云抢占了人家周仓的卧牛山落草为寇了,遇上刘备才正式投靠。
赵云两次拒绝刘备,让刘备很受伤。只是演戏高手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备脸上一点不会显露出来,可直脾气的张飞就忍不住了,经常一两句捅的赵云半死。张飞就是要告诉赵云,你是后来的,你是有二心的,别想着可以和我们平起平坐。
赵云自然也明白张飞心里怎么看自己,但是他对刘备还是有期待的。于是,赵云把心底深处的自卑深深掩藏起来,什么脏活累活赵云都抢着干,赵云就是要表示,我和关张没什么不同,我和他们对刘备您一样忠心。
于是,就算是赵范主动献上美女,就算领导刘备主动提出给赵云操办婚事,可是赵云依然担心张飞等人说三道四,怕刘备怀疑他赵云打下桂阳是有私心,于是,赵云就算是激反赵范,就算是让樊氏一辈子丢脸,就算是自己继续打光棍,也要维护所谓的“名誉”。
有的人貌似很强大,其实心里很脆弱,很自卑。或许这才是赵云拒绝美女寡妇樊氏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