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并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无形之中又一次刷新了国家纪录:一日之内连杀两个节度使级别(相当于今日的正大军区级)的大将。
安禄山有能力,但是更有福气。他想办却办不到的事情,玄宗在短短的一天(确切地说,应该是半日)内就帮他搞定了。安禄山是应该向玄宗好好地说一声“谢谢”的。
高仙芝死了,封常清也死了,潼关的实际负责人成了李承光。
玄宗倒也算是清醒,他知道,以李承光的才干和名望,是不足当此重任的,潼关需要一位有能力有名位的统帅。
找谁呢?这是个问题。
最能打的安禄山成了最难对付的敌手;高仙芝和封常清刚刚被自己给干掉了;安思顺倒是也可以,但是他是安禄山的弟弟,不敢用;郭子仪和李光弼当然行,但是他们都在别的战场上,实在是抽不出身。有能力有名位的大蒜就是这么几瓣,实在想不起该用谁了。
蓦地,玄宗脑中灵光一现,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
玄宗想起的这个人就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小玉早就说过,哥舒翰的综合指数在当时可以排第二。玄宗之所以想不起他,倒不是因为他健忘,而是因为他不能不忘。因为,哥舒翰在土门洗桑拿的时候突然中了风,现在的他身体已经半瘫,基本上就是个废人了。
废人是不值得惦记的,之所以想起废人,是因为玄宗的手上已经没有可用的正常人了。
李隆基踅摸来踅摸去,最后发现,也只能用哥舒翰了。一来,哥舒翰威名远播,以他的能力和名望,对付叛军实在是再合适也不过了;二来,哥舒翰与安禄山素来不和,所以绝对不用担心他会和安禄山眉来眼去,这样的人可以放心地使用。
瘫了,不要紧,虽然你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不能再骑马打仗了,但是你还可以为国家贡献你的智慧啊。
玄宗派人去探哥舒翰的口风,结果很不满意。哥舒翰委婉地表达了拒绝之意,说自己年老患病,已经形同废人了,怕耽误了国家大事,请玄宗另选良将。
不给面子,这是赤裸裸地不给面子。要是换了从前,依着玄宗的小暴脾气,早就发飙了。但是,今时毕竟是不同于往昔了,现在能用的就是他了,不找他找谁。玄宗耐着性子,派高力士传旨给哥舒翰,让他速速入宫觐见。
哥舒翰很无奈,看来皇上摆明了是要强奸我的意志啊,得,强奸就强奸吧,谁让人家是皇上呢,与其痛苦挣扎,倒不如用心享受。
玄宗当即拜哥舒翰为皇太子先锋兵马元帅,以御史中丞田良丘为行军司马,起居郎萧昕为判官,以王思礼、高元荡、苏法鼎、管崇嗣及蕃将火拔归仁等为将军,令哥舒翰统兵六万(一说八万),入驻潼关。
是日,玄宗皇帝李隆基在勤政楼设宴,亲自为哥舒翰等人践行。他为哥舒翰斟了三杯酒。哥舒翰一口一个,喝完即拜别玄宗,大军开拔,直奔潼关。群臣百官一步一送,一直送到了长安郊外,眼巴巴地望着哥舒翰的大军消失在远处的天空之下……
哥舒翰心想,干完了这票儿,我就功成身退了。可惜啊,他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否则的话,打死他也不会揽这个活儿。
数日之后,哥舒翰和他的六万大军到达潼关。和李承光办完了交接手续之后,哥舒翰正式开始行使职权。
这一回玄宗拿出了大手笔,他不仅调集了河西、陇右等地的军队给哥舒翰,还把高仙芝和封常清所部的指挥权也交给了哥舒翰。现在,唐军共有二十万人马屯扎在潼关。玄宗还下诏,让各地四面进兵,择日会攻洛阳。
正在准备的当口,突然传来了一个噩耗:荣王李琬死了。
封常清和高仙芝被斩杀的事情,吓坏了荣王李琬。这位王爷本来就是个性格儒弱的主儿,一想副手都被干掉了,更何况是自己这位主帅呢,吓得不得了。一来二去之下,居然忧惧成病,渐渐地竟然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最后,活生生地把自己给吓死了。可怜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就这么远去了,“时士庶冀琬有所成功,忽然殂谢,远近咸失望焉”。
玄宗也很痛心,本来是让李琬去建功立业的,谁知道师都没出,就去见玉皇大帝了。不管怎么说,也是死在了工作岗位上,算得上是因公殉职,玄宗追赠荣王李琬为靖恭太子,将他葬在长安城郊的见子西原。
刚把荣王的后事儿料理完,安庆绪带着五万精兵就杀到了潼关城下。
哥舒翰召开军事会议,直接公布了自己的作战思想:迎头痛击,大破敌军。
一般说来,但凡是遇到这种情况,主帅通常都会和麾下的幕僚商量,大伙儿一起想办法、出主意,看看哪个方案更好更合适。但是,哥舒翰不这样做。因为他是一个领导意识很强且过度迷信自我的人。在哥舒翰的世界里,人其实只有两种,决策者和执行者,压根儿就没有参谋者存在的空间。当然了,决策者是并且只能是他,其他的人只能是行动的工具。执行者不需要有思想,只要照着他的安排认真地去做就行了,并且一定要尽心尽力地去做成。如果完不成任务,那可就对不起了,哥舒翰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萧昕反对,理由是,叛军士气正旺,此时决战不太合适。
哥舒翰很认真地听萧昕陈述了他的建议,而后很认真地照自己的意思办。
没办法啊,领导性格决定工作方法。摊上了这么个领导,众人只能是低下脑袋卖力干活。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没一个人敢吭声。
哥舒翰命令李承光和管崇嗣带领一万弓弩手在城下列阵,只要听到城头上鼓响,便用狼牙利箭齐射敌军;命令火拔归仁等番将率精骑三千在城中待命,但听到关上三声炮响,便从城中直冲敌中军。而哥舒翰本人则和其他众将在城楼上观战指挥。
次日交战,安禄山命人连番突击,但都被关上的唐军弓箭手给射了回去。如此接连冲锋了三次,叛军的士气可就低落了下来。这安庆绪也是个有两把刷子的人,自起兵以来,他还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呢。好胜心一起,他可就犯了轴,不顾属下的反对,强行命令大军第四次冲锋。
正要发起冲锋的时候,突然听到城中三声炮响,火拔归仁等番将率精骑从城中杀出,如风卷残云般直扑敌阵。叛军将士们已经很疲惫了,猛然间遭到唐军的突击,顿时乱作一团。安庆绪控制不住局面,只得后撤二十里,安营扎寨。
这仗打得叫个郁闷呢,来前儿都在老爹的面前夸下了海口,现在可倒好,居然吃了败仗,安庆绪的心情那叫一个堵啊。当天晚上,为了排遣心中的抑郁,他就把手下的大将叫来一起喝酒。大家正喝得爽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杀声震天。安庆绪等人跑出去一看,坏了,胆大的唐军居然来劫营了,整个营地已经化为一片火海。原来,哥舒翰算准儿安庆绪不会料到唐军乘夜出击,就派了王思礼、高元荡、苏法鼎各率精骑一千,分三路前来劫营。
叛军大败。回军路上,安庆绪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琢磨,我怎么会输呢?
其实,原因真得好简单:他有两把刷子不假,但是,哥舒翰有三把刷子。
小子,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在打仗了,想和我斗,没门儿,换你爹来吧。
哥舒翰又病倒了,一来毕竟是岁月不饶人,年龄大了,二来本身就有病,这连日来费心又费力,所以旧病复发。这一次更加严重了,连事情都不能处理了。哥舒翰只好把军政权交给了田良邱,骑兵交给了王思礼,步兵交给了李承光。
这是一个错误的安排。田良邱、王思礼、李承光三人,谁都不服谁,关系处得很僵。今天你发一条命令,说要这么这么干,后天他又说了,你那样不行,得这么这么干,搞得众军满头雾水,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他们几个搞内讧倒没什么,只是好不容易才唤起的士气,却又一次地低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