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有本小说,叫《贵贱交情》,把这酒肉与交情,就说得头头是道。小说序言中提到:“常言道,一富一贫,乃见交情;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故古来论见,实只说钱钞。花几十钱,于屠肆中购牛肉,围坐柴烘,茹毛饮血,啖腥啜醪,此贫贱之交。花一二百钱,于街市中寻一小店,呼酒邀朋,一碟卤牛肉、两杯清淡酒,得尝人间咸淡,坐谈市风行情,自得其乐,此泛泛之交。花一二两银,于山水雅筑间得一廊风月,抚琴论诗,传酒行令,听歌叹曲,风雅自怡,则已忘乎牛肉滋味,此乃金贵之交。更有挥金如土、嗜声贪色,登花月楼台点一支曲、饮一壶酒、仍吃一份至为凡俗之卤牛肉,却因着一人一笑、一语一娇,为艳姬美童倾家荡产、自情欲生猛汉痴义,此虽不可称富贵之交情,却亦可谓性命之交也。然终不脱钱钞二字,贵贱性命只刻于一锭两锭之间。”
卤牛肉下酒的吃法,虽从宋朝武松、鲁智深等一帮英雄好汉那里流传下来,但到了明朝,无论肉的味道还是酒的味道,都变了味儿。“醉翁之意不在酒”仍然通行,只不过可以添一句“交情之重只认钱”。
在明朝的市民社会里,酒肉与交情,都是建立在“银本位”基础上的。《金瓶梅》里,背着西门庆勾引潘金莲的陈经济,与朋友杨光彦合伙做生意,却被同伙算计,赔了个精光。杨光彦既开酒店、又开酒楼,还放高利贷,生意红火得不得了。
小说上通过杨光彦昔日朋友的口吻写道:“在临清码头谢家大酒楼上,开了一座大酒店,又收钱放债,与四方趁热窠子娼门人使,好不获大利息!他每日穿好衣,吃好肉,骑着一匹驴儿,三五日下去走一遭,算账收钱,把旧朋友都不理。他兄弟在家开赌场,斗鸡养狗,人不敢惹他。”
这酒店,显然不仅仅是卖酒那么简单了,而是买卖的权力。有酒的地方,就是江湖。明朝那些酒,无论花样怎样翻新,说到底还是“银本位”的价值观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