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周密的《癸辛杂识》里讲到了一个炫富女,名叫徐兰。在南宋淳祐年间她可是最有名的妓女。阔到什么份儿上呢?“堂馆曲折华丽,亭榭园池无不具,至以锦缬为地衣,乾红四紧纱为单衾销金帐幔,侍婢执音乐十余辈,金银宝玉器玩、名人书画、饮食受用之类,莫不精妙,遂为三吴之冠。”
徐兰阔了一辈子,死后葬在虎丘。后人凭吊,留下一句感慨:“此亦娼中之贵者。”
靠性交易来获取金钱的女性行为由来已久,而且不仅仅局限在娼妓之间。良家女性也有这样的“技能”。民国作家叶灵凤所著《书淫艳异录》里,引清书《三风十愆记》讲述了一个寡妇“草头娘”的故事。草头娘前后嫁过两个丈夫,第一个姓蒋,第二个姓黄,但不幸的是都去世了。因为丈夫姓上都有草字头,被人们唤作“草头娘”。第二次失去丈夫后,草头娘不再嫁人,而是成为常州城内著名的交际花。由于她“体微丰,姿容秀媚”,加上喜欢赌博,能诵诗,还一手有不输易牙的烹调手艺,在各种宴会上大受欢迎,甚至有人摆喜酒,都要请她去助兴。如果她没来,则“举席为之不欢”。
各种交际场,实际是草头娘的交易场。遇到喜欢的人,就和他定下约会之期。每次约会侍寝,收取二十金(白银二十两)。这种交易贯穿她的整个人生,即便到了六十岁,还有年轻阔少因为包养她五六年而倾家荡产。有人问:“这女人这么老了,狎之何乐之有?”答:“彼年虽老,然发黑如漆,容色淡若,又通体肉胜于骨,肌肤柔滑如凝脂。”再问:“除了这些呢?”答:“也有啊,但若不亲昵则不能知,知道了也难明言。”
财富就这样转移了。草头娘所蓄甚富,又没有孩子,钱财要么舍给僧尼,要么买动物放生,要么施给穷人,成了慈善领袖。她评价自己说:“这叫舍身做善事,为来生祈福。”
把女人的性权利作为商品出售,似乎是人类由来已久的习性。不仅是父亲、丈夫可以拿去交易,女人自己也能卖自己。究其原因,法国思想家乔治·巴塔耶在《色情史》里做过复杂的阐述。大致的意思是,人和动物的区别之一就是有乱伦禁忌,女人只能和亲戚以外的人有性关系。但乱伦禁忌最早出现,并非因为道德和卫生或者优生优育,而是因为经济原因。当时生活资料获得困难,通过女人做媒介,可以换来吃喝用度。于是,A家的女孩换来B家的钱财,B家的女孩又换来C家的钱财……以此类推,形成流通。
如果这种逻辑说得通,也许就能解释男女不平等的根由。到了后来,交易的形式变得五花八门,传统的,嫁女儿时索要聘礼;现代的,要求房产证上加上女方的名字;直接的,作为娼妓去交易性;隐晦的,被包养且在网上炫耀各种包包,当然还有和权贵“通奸”的,不一而足。虽说这类行为,有的被人们允许,有的被宽容,有的被鞭挞,但根源和本质,基本都一样。即便经济不那么困难,甚至女性经济独立了,也有人依旧存在惯性,为了更好的生活去出售自己。
最极端的,包括出租、典当妻子的行为。《书淫艳异录》里讲,一些地方从明朝开始就有这样的陋习,家庭经济困难者或者赌徒,会把妻子典当和出租,生了孩子归“客户”所有,期满仍归还原夫。丈夫可以拿着租金做点营生,改善境遇。但也有不少被出租和典当的女性,与“客户”生活日久,产生感情,不愿回归,则由“客户”再出笔钱,予以买断,所谓“十典九牢”。
民国以后,这种习俗逐渐消失,“今惟甬东一带犹存,尤以舟山为盛。凡贫不能俯蓄其妻者,辄出租于人……生活逼人,非可与语廉耻矣”。
《苦榴花馆杂记》中,还讲到清朝生员宣城人陆鉴明出租妻子致死一案。乾隆四十五年,陆因赌博负债,把妻子焦氏出租给了当地土豪黄新赫为妾。焦氏是个有文化的女人,坚决不从,趁着陆某外出,写下十首绝命诗后自缢身亡。这件事情闹得很大,甚至震动了朝廷。督抚“奉旨”查办,将黄某罚款万两,用来买地建祠,祭祀焦氏。至于丈夫陆某,则革去功名,铡断八指(大概是为了杜绝他赌博吧),罚为焦氏一生守祠堂。
在这一类的交易里,女人已经完全失去人格,成为商品,个人的喜恶与意志被完全忽略,境遇悲惨。
即便是在西方,女性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上世纪上半叶,伦敦娼妓数量很多。叶灵凤写道,有人统计,在人口密集的玛丽莱本区,约有妓女一万两千人,其中一千七百人有自己的独立住房。
当然,从来不缺少女人为了自己的欲望而去卖淫出售自己性权利的故事。法国作家萨德(就是SM里的那个S的鼻祖),就写过这样一个段子,叫《伪贞洁的女人》,故事里,巴黎上流社会的瑟南伐耳夫人一身正气,远离淫乱,甚至拒绝和丈夫性生活,但私下里却瞒着丈夫,卖淫为乐。后来丈夫为招待外地来的哥们儿,带着哥们儿去嫖娼,他哥们恰恰嫖了他老婆,才致事情败露。
萨德在作品里毫不保留地嘲笑上流社会的淫荡和愚蠢,指出其虚伪和人格分裂,描述虐待的故事却显得自己道德高大上。但他自己的私生活却一塌糊涂。不仅和大量女性有染,而且喜好男色,为此被判过鞭刑甚至死刑,常年坐牢。他的作品有不少是在牢里写的。所以说,公开谈论男女之事,各种交易,免不了道貌岸然,但私下里是怎么回事,就难说了。这也是人类的弱点,为了符合通行的道德标准和法律,为了获取利益,喜欢标榜自己的道德的血液,真实的那一面,总被有意无意掩盖起来。越是名流,这个弱点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