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赵顼在历史上是一位饱受争议的君主,这一切都来源于他的变法革新,一个在封建体制下不老老实实按部就班,规规矩矩走前人铺就的道路,而在帝国统治下另辟蹊径,穷折腾,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就免不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被押上历史的口水台,口水台虽流长飞短,但其依然掩盖不了宋神宗一生虽短暂却坚定改革的真实面目。晚明硕儒王夫之在《宋论》中就称“宋政之乱,自神宗始”,生前为图变法,遭到后党和保守派势力百般阻挠,孤军奋战,死后被安上祸国殃民的骂名,难得清静,那么宋神宗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君主?
宋神宗是英宗的长子,英宗在位仅五年,就因体弱多病而驾崩,做为皇太子的赵顼仅一年就顺利的成为了大宋帝国第六位掌门人,但是因为其父子并非仁宗皇帝嫡传,所以父子二人继承大统后都有点心虚,英宗在如履薄冰无所事事中完成了他的过渡角色,而到了神宗时,仍然逃不掉心头阴影,因为仁宗妻皇太后曹氏的强势存在,所以神宗在平衡帝党和后党的宫闱之争上,以及在支持王安石的变法上可谓殚精竭虑,即使这样仍然未能阻止锐意改革的神宗,为重振大宋帝国的强盛而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宋史上说,神宗自幼“好学请问,至日晏忘食”。当太子时就非常喜欢读《韩非子》,对法家富国强兵的统治术非常向往,时大宋帝国有一位牛人,即王安石,早在仁宗时就上了改革的万言书,极力主张对宋初以来的法度进行全盘改革,扭转积贫积弱的局势。神宗对王安石的主张非常赞赏,也与自己企图励精图治、有所作为的想法不谋而合。而此时的北宋已经到了危机重重风雨飘摇的地步,财政年年亏空,而土地被兼并到了少数大地主手中,宋朝外忧内患,指望四平八稳的过日子,面临的可能就是亡国的危险。神宗的改革,既是时局所迫,更是实现自己抱负的唯一有效途径。
熙宁二年即1069年二月,神宗力排众议,果断地拜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委以重任,从而揭开了变法图治、富国强兵的序幕。王安石的变法涉及农田、水利、青苗、均输、保甲、免役、市易、保马、方田等新法,可谓是对宋朝自太祖以来的旧体制从根本上的全盘改变,其遭受的保守派和顽固派阻力之大可想而知。在内苑禁中,曹太后虽风烛残年,但其号召力仍然不可小视,甚至决定着神宗的命运,而母后高氏不忍心看着儿子的胡折腾遭致非议,就连自己的皇后向后也不是很支持改革,在朝廷上,以宰相韩琦为相的保守派极力抵制王安石的变法,甚至不惜以内阁集体辞职相威胁,神宗均不为所动,为实现自己强国富民的目的而雄心勃勃、孤注一掷。
而这一年,年轻的神宗皇帝才多少岁?22岁,仅仅是弱冠之年,就以如此的决绝和果敢对帝国实行一次手术刀式的革命,神宗的天纵英才和魄力历史上有哪一个皇帝可比?在变法过程中,神宗皇帝显示了他无与伦比的智慧,先是为改革创造声势浩大的舆论氛围,让朝臣们开始自上而下的议论,当以王安石为主的改革派声音渐渐高涨起来时,不露声色的搬开了改革的挡脚石,悄无声息的进行人事任免,把保守派势力代表韩琦和元老重臣富弼罢相,接着一步步把王安石放在了参知政事的重要岗位上,其次简拔了一大批的改革派人士,如吕惠卿、章惇、蔡确、曾布等人,从权力结构上保证改革的顺利进行。
在改革的过程中,年轻的神宗充分信任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领军派人物王安石,对群情汹汹的御史们因变法不当而纷纷弹劾的奏章束之高阁,同时高明的抚慰因保守而下台的元老勋臣,神宗是多么希望王安石的变法能给大宋日薄西山的局面注入一针强心剂,而使大宋成为中华版图上的强国。可惜王安石的变法因急功近利和所用非人,加之推行的过程中缺少有效的策略和方法,改革派与保守势力几成水火,不仅损害了大地主官绅之间的利益,同时大大挫伤了底层民众的积极性,变法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抵制和反对。做为皇帝的神宗不能不顾及到他摇摇欲坠的地位,当他的统治受到严重的威胁时,他不可能不向以曹太后为主的后党和保守派势力妥协,他需要适时做出政策的调整,来勉力维持新政。
王安石的两次罢相,都是宋神宗的无奈之举,虽然与变法的成败休戚相关,但某种程度上不如说是与王安石个人的秉性相关,王安石这个人,虽然很有学问和本事,但是人际关系太差,且又不懂得如何去化解积怨太深的矛盾,而且对反对派下手太重,即使是在改革派内部,他仍然是孤立的,他虽奋勇而前却丝毫不能防御从后面射向他的暗箭,所谓智商高而情商太低。王安石的一意孤行和不讲策略以及睚眦必报让他树立了太多的对立面,也导致了不遗余力支持他的神宗在政治上的被动,神宗不可能拿自己的政治地位做赌注,他更不想看到因一个人的失败而导致自己的理想灰飞烟灭。
就在王安石被打入冷宫后,保守派势力欢欣鼓舞,以为祖宗不可变之法又回来了,天还是他们原来那个死气沉沉的天,他们太低估他们的君主宋神宗了,神宗明确下诏说明新法“间有未安,考察修完,期底至当。士大夫其务奉承之,以称朕意。无或狃于故常,以戾吾法。敢有弗率,必罚而不赦”。当王安石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后,神宗仍然不改初衷,除部分新法略做调整后,新法基本上得以贯彻执行。元丰年间,神宗干脆自己亲自主持改制,他绕开容易引起争论的理财问题,而把注意力放在整顿冗官和强化军兵保甲问题上。元丰三年,神宗又正式启动官制改革,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政治体制改革,此次改革虽然局限性很大,但是神宗终生不愿碌碌而为的活着,为着自己的终极理想而奋斗一生的改革者做法,即使唐宗宋祖也未必就会有这么大的勇气。
宋神宗还堪称史上最模范的皇帝之一,史料载,他从不游猎饮宴,营造宫殿,忙起来常常废寝忘食。他励精图治,强力改革变法,一心富国强兵,直至累倒病倒,以37岁的年龄壮志未酬,英年早逝。神宗在位18年,这18间他无时不刻想着增加宋室软硬实力,无论文治武功都想有所建树,虽然在对西夏作战中因国力和历史上重文抑武原因以及用人不当而两度失利,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所见到的皇帝大多尸位素餐,而象神宗这样具有远大政治抱负、怀有以雪数世前耻的政治气慨的君主实在难得,而神宗朝,也是宋朝自我救赎的最后一次尝试,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宋神宗终其一生都是孤独的,做为最高统治者生前所领导的波澜壮阔的改革既不被他那些皇亲国戚们认可,也不被那些耆旧勋臣们所赞同,甚至不被他治下的民众所理解,死后还一直被腐儒们所误解,然其激流勇进的改革者精神还是让人敬佩的。至于王老夫子将宋朝灭亡的原因归罪于神宗,不过是以结果论英雄而已,这对宋朝这位开一代先河,最有作为最有抱负矢意改革以挽大宋狂澜于既倒的君主而言是欠失公允的。而王夫之代表的这种言论,之所以广有市场,是因为正人君子因循守旧,而视改革者为妖孽,恰如神宗朝保守派为维护自己利益,而对改革派大加打压,打压的结果不过是回到旧有格局,而依然改变不了宋室衰亡的结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宋神宗锐意改革的回光返照,因此而更显得那样令人扼腕叹息和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