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毂是明朝初年名臣,历仕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五朝,为官廉谨,处事公允。高毂入阁,清廉正直,持议公正,且不避权要,遇事无偏私。后因年老而致仕,归乡后仍简朴如初。
出身名门,荣登进士闻达乡里
高榖先祖世居河南怀庆,世代业儒,乃名门望族。南宋初,高榖的高祖高彬,随宋高宗南渡,卜居人烟稀少但也远离战乱的兴化丁溪场,以儒者的情怀,过着清淡而恬淡的生活。曾祖高明,怀才抱道,晦迹不仕,以仁厚长者称于乡。祖父高椿看中昭阳一带人杰地灵,人文厚积,乃于洪武初年在城区县衙县桥南边的义兴巷南首定居下来。高椿生有四子。高榖的父亲为三子高焯,字元昭。他志趣清远,笃学力行,潜心修身,狷介自守。性闲旷,爱游历,喜诗文,著有《菊轩集》、《听雨集》等。
1391年,明洪武二十四年,久经漂泊终得安顿的兴化高家宅中传出一声嘹亮的男婴啼声,高焯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相传此儿诞生前,叔父高燧占课道:如生逢其时,他日必宰相。大振吾家者,此儿也!高焯大喜过望,给婴儿取名为榖,字世用,希望他能博取功名,经世致用。
高榖从六岁起,就承家训嗜读不倦,博闻强识,融会贯通,食古而化,进步喜人。年仅十岁就作为庠生进入兴化县学。兴化县学源于北宋范仲淹任兴化知县时创办的学宫。在这里,高榖不仅学到了更多的知识,更加深了对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思想的感悟和认识。十五岁即少年登科,一榜中举。1415年,永乐十三年,年方二十五岁的高榖荣登进士,蟾宫折桂,名闻乡里。
知识渊博,任英宗老师平步青云
高榖中进士后,因品行端正,学问渊博,且工诗善书,被选为翰林庶吉士,在资深翰林的指导下,进一步充实各类知识,历练事体,增长经验。三年期满后,留馆授翰林院编修,正式成为翰林。翰林为政府层次最高的储材之地,“非翰林不入内阁”,这就为他以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421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这一年,高榖授中书舍人。缮写文书,掌修国史,主管起草诏令,参与机密。1424年,升高榖为太子宫春坊司直郎,不久又升为翰林侍讲。1436年,高榖经大学士杨士奇推荐提拔,充任翰林侍读,御经筵,为英宗皇帝御前讲读经学,深受英宗赏识。
1440年,高榖进侍讲学士。官阶升了,但他俭素的起居习惯从未改变。锦袍破旧了,仍舍不得换下扔掉。赴公宴时,就用布头剪成新花样补缀其上,以至有人笑之为“高学士锦上添花”,而他总是不以为然,一笑置之。1445年,高榖晋升为工部右侍郎兼侍讲学士,入阁知制诰,参与起草诏令。
从永乐到正统初,这一个时期是明朝的黄金盛世,国富民丰,万国来朝。如无意外,高榖大可一直安享高位,尽展其才。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1449年7月,也先统率各部,分四路大举向内地骚扰。主力攻掠大同。边报传来,明英宗朱祁镇在宦官王振的煽惑与挟持下,不顾诸臣反对,不做充分准备,一意孤行,执意亲征。英宗北征时,命高榖留守,任兵部尚书兼翰林学士。
但整个北征像一场闹剧。由于组织不当,一切军政事务皆由王振专断。王振首鼠两端,进退失据,坐失战机。土木堡一役,明军大溃,英宗被俘,史称 “土木堡之变”。消息传来,朝野震惊,京城大乱。当也先大军裹挟英宗一路劫掠而来,兵临北京城下。兵部侍郎于谦坚决主战,要求坚守京师。在朝廷中德高望重的高榖,临事不惶,处变不惊。他纵观全局,全力支持于谦率众抵抗迎战,并及时拥立英宗惟一的异母弟郕王朱祁钰登继大统,是为景泰帝,稳定大局。于谦领兵,连续杀敌,解京师之围。
景泰帝的即位和于谦的卫护,使也先的要挟不能得逞,加上瓦剌内部矛盾激化,内外交困的也先只好表示愿意赎放英宗修好明朝。由于景泰帝态度暧昧,朝中久议不决。政治上十分清醒的高榖力排众议,坚定地主张遣使迎驾,并从大局出发,力主“礼宜从厚”。
景泰登基,以少保衔入阁拜相
考虑到高榖在朝野之威望,景泰帝升高榖为东阁大学士,以少保衔入阁拜相,成为明代兴化籍第一位相国。不久又加封为太子太傅,享受双俸。1456年再晋为少保谨身殿士学士兼东阁大学士,成内阁次辅。宦海沉浮四十余年的“五朝元老”高榖,始终出淤泥而不染,不论在什么岗位上,都保持着清廉正直、持议公正、事无偏私的厚重本质,且一直以荐贤任能,提掖后进为己任,曾上疏主张内外诸司应惟贤是用。先后两次主顺天乡试,都能慧眼得人。
上善若水,来自水乡的高榖深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的睿智卓德,鄙浮华、乐俭素。即使位至台阁,也仅“敝庐瘠田而已”。正因为高榖谦冲为怀,不求显耀,仗义执言,不避权要,惟才是举,“和敦廉洁,卓然有大臣之风”,所以他在朝野之中有着较高的声誉和威望。但官场上的风云,总是瞬息万变,阴晴叵测。
1456年正月,景帝病重,不能临朝。武清侯石亨纠合宦官曹吉祥、副都御使徐有贞等,发起“夺门之变”,掖英宗登辇重夺皇位。年逾花甲的高榖因为曾做过英宗老师,且在迎驾问题上帮助过他,所以没有降罪于高榖,让他官居原位。然而,四十余年的宦海生涯,使高榖经历了许多,也感悟了许多。
他目睹了贵为天子之尊的明英宗一夕沦为瓦剌阶下囚的狼狈尴尬,目睹了身为兄弟的英宗和代宗间不顾亲情的冷血争夺,更目睹了“要留清白在人间”的于谦等一干忠臣或伏诛或流放的冤屈遭遇。生命草芥,富贵浮云,他已见识过太多。“人生总为浮名系,谁似飘飘一穗轻?”浮名虚位,他早已看破。“夺门之变”后,英宗虽未罪己,但高榖深知伴君如伴虎,毕竟自己是景泰重臣,再恋相位,难免自贻其祸。
于是他急流勇退,于1457年断然上书,以年迈体衰,乞归林野。英宗阅书,叹喟:“高榖,是一忠厚长者。” 又对左右大臣说:“高榖在内阁主张迎架礼宜从厚等事上,还是正直的,更何况过去还曾做过我的经师呢。”于是恩准致仕,并赐金帛、袭衣,安排驿舟,送高榖回归故里。
高榖得旨,如释重负,立即整装登舟,带着一身轻快,沿着运河南下,踏上归乡的行程。不久,二月十三日,英宗又赐敕奖谕。这篇“奖谕”暗藏机锋,耐人寻味。文章前半部说了一通高榖“以智识文学,执经事朕”、“怀旧之私实有切于朕意”之类情谊话。后半部话锋一转,云:“卿之归也,日与亲戚故旧徜徉邱园,展契阔之深怀,道朝廷之盛事。清风高致,足以励廉而革贪;盛德雅望,足以敦化而善俗,则卿亦永有终誉焉。”柔言蜜语中隐含威胁。其实是警告高榖归里后言行小心,否则,就谈不上“永有终誉”。
全身归里,避谈景泰天顺之变
1457年,六十七岁的高榖老人携眷乘坐着载满龙恩的官船安然回到阔别多年的故里兴化,回到他那简朴的故宅。从此,他在那低檐小室的“元老府”里,杜门绝宾,深居简出,谨言慎语,绝口不谈景泰、天顺间的朝廷变故。该说的则说,不该说的就让它永远沉寂在心底。
以平民百姓的姿态,盘桓在家乡恬静淳朴的闾里田园,日子简单、平静而充实。虽敝庐薄田,亦恬然自若。虽赋闲在家,却心闲身不闲。可以安坐书斋,翻阅校订往日的诗文;可以“日与亲戚故旧,徜徉于邱园,展契阔之情怀”,邀三五好友,陶然在故里的风景风情,乘兴而往,即兴吟咏,尽兴而归。兴化城不大,却有着悠长的文脉、悠久的传承、丰饶的物产和优美的风景。城区内外,分布着众多名人的遗址遗迹祠堂墓葬。
春秋佳日,高榖安然漫步,故地重游,兴致不减,情怀依旧,诗意盎然。或瞻高堂翼翼的景范明堂,品戒石之铭;或吊衣冠寂寂的三闾遗庙,作招魂之赋;或北游至香结瑞云的玄武灵台,念光澈玉壶的胜湖秋月,起蓬瀛之想;或南吟至枕溪卧波的沧浪亭馆,眺路遥征帆的南津烟树,生濯缨之思;或东踱,沐东皋霁雨龙舌春云,喜见积雨如膏,新秧盈池;或西涉,对阳山夕照望中翠微,静睹树头鸟雀,草际牛羊。待得斜影侵骑,余光映衣,方始迤迤而归,回到他那低檐小室的“元老府”。
1460年,天顺四年正月,高榖安然逝去,享年70岁。与诰封夫人郭妙宁合葬于兴化平望铺河东。墓前有神道碑,数对石人、石马分列神道两边。大学士李贤为之撰墓志,巡抚郑晓撰行略。成化初,尚书姚夔进言“高榖进退有道,始终不渝,宜加赐救”,朝廷乃赠高榖为太保,谥文义,祀乡贤祠。墓园石马至今犹有残存,忠贞守护在那里。“高公曩在倌阁,人仰之,北归桑梓,人思之,今而奄逝,人又悼惜之,果何得此于人人乎?”
高榖学问渊博,经纶满腹,淹贯经史,工诗善书,著述颇丰。有《育斋文集》10卷入《明史·艺文志》,另有《诗集》17卷、《归田》3卷、《拾遗》1卷付梓行世。其诗歌温厚和平,明白简易,有长者风度。其书法文弱秀润,王世贞《艺苑卮言》谓其书“秀俊可爱”。其行书横披一轴今珍藏于兴化市博物馆。
兴化城中心的四牌楼上,悬起了“五朝元老”匾。故居宅前跨街立有“益恭坊”,与四牌楼遥相对应。“益恭”,语出《左传》,意谓瞻之弥高,仰之益恭。高榖盛德雅望,襟怀旷远,清风高致,隐忍明让,谦恭自律,俭朴终身,把他一生的投影定格于益恭之誉,倒也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