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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丹阳郡在孙策平定江东战争中的地位

孙策是三国时期孙吴政权的奠墓人,如何形成并实现他的既定策划,平定江东,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扬州丹阳郡当时号称“精兵之地”,这是孙策在江东的重要根据地,并为之提供大量“好武习战”的“丹阳兵”。据有和巩固这个根据地,在孙策平定江东的战争中,占有关键地位。本文旨在对这一课题,提出个人看法。

一、孙策是孙坚的长子,年轻时即负有重望。关于孙坚,请参看拙著《孙坚军事力量的形成壮大及其争夺荆豫两州的战争》一文,这里不拟多加论述。对于孙策这个历史人物,平定江东时与之为敌的吴郡太守许贡曾评论说“孙策骁雄,与项籍相似。”比拟为项羽,但这仅是孙策的一个方面,即当时公认的所谓“有骁武之名”。孙策的才能决不是仅限于此,西晋初年的学者傅玄在其所著《傅子》中,对孙策也有所评论,不但看到孙策“勇盖天下”这一面,重要的是,孙策还有“明果独断”的另一面。即是说,在运筹决策上,眼光明锐而且果断。孙策所以能够在军事上不断取得胜利,不完全是因为他的“勇盖天下”,主要还在于,他具有“明果独断”的才能。傅玄将“明果独断”四字置于“勇盖天下”之上,应该说,这个评语是全面的,也是符合实际的。

“明果独断”,对孙策来说,不但表现在军事上,同样表现在政治上。

孙坚在荆州战死之后,何去何从,孙策面临严峻抉择。如果按照孙坚生前的意图,步武后尘,继续联合袁术,从刘表手里夺取荆州,进而与袁绍、曹操对抗,称雄中原。但是,从当前形势来看,这是一种不现实的设想。首先,在这个动乱年代中,军队是生命,而孙坚留下来的余部,却控制在袁术手里;其次,中原地区基本上是曹操的势力范围,曹操与袁绍属于同一政治集团,在袁、曹强大的军事力量面前,孙策是绝无插脚的可能;最后,孙坚的同盟者袁术在封丘之战为曹操重创之后,局促淮南一隅之地,力量大为削弱,更绝不是可以依靠的对象,选择自己应走的道路,“明断果决”,孙策在这方面显示了他的政治才能。

《三国志·吴志·孙策传》注引《吴历》说“初,(孙)策在江都时,张紘有母丧。策数诣紘,咨以世务,曰‘方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有能扶危济乱者也。先君(孙坚)与袁氏共破董卓,功业未遂,卒为黄祖所害。策虽暗稚,窃有微志,欲从袁扬州(袁术)求先君余兵,就舅氏(吴景)于丹阳,收合离散,东据吴会,报仇雪耻,为朝廷外藩,君以为何如?’”孙策在张紘面前所吐露的这个策划,有目标,有步骤,极其具体,应该是经过长期周密考虑的结果。这是孙策的既定策划。“从袁扬州求先君余兵”,这是孙策为实现策划所必须走的第一步,即从袁术手里索回孙坚余部。“就舅氏于丹阳,收合离散”,这是第二步,即将这支部队开往丹阳,与时任太守的吴景会合,再以此为根据地,扩大军事力量。“东据吴会”,这是第三步,即攻占吴和会稽两郡(今江苏南部和浙江、福建大部)。“报仇雪耻”,这是第四步,即讨伐荆州刺史刘表,报孙坚战死之仇。最后目标则是“为朝廷外藩”,亦即建立孙吴政权。

这个策划的形成,应该是在吴景任丹阳太守之后。据有丹阳,对孙策来说,这是关键性的大事。从此,不但在江东有了地盘,可以不再寄居淮南,依附袁术,而丹阳郡属于当时的“精兵之地”,“丹阳兵”素以劲勇著称(见后)。同时,统治吴郡和会稽郡的东汉政府地方官员仅能勉强自保,缺乏军事才能和军事力量。“吴会”地区,在孙策看来,属于当时最为薄弱的一个环节。加以孙策是吴郡富春人,这个地区是他的故乡,在这里还拥有一定武装力量。尽管这个策划是与孙氏亲族和孙坚旧部商议的结果,曾“随孙坚征伐”的朱治即是其中之一。但是,具有“明断果决”才能的孙策,无疑是其中起着决定作用的主要人物。

孙策吐露这个既定策划,是向张紘征求意见,同时也表示对张紘的信任。前引《吴历》所记载的张紘的回答是“昔周道陵迟,齐、晋并兴,王室已宁,诸侯贡职。今君(孙策)绍先侯(孙坚)之轨,有骁武之名,若投丹阳,收兵吴会,则荆、扬可一,仇敌可报。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匡辅汉室,功业侔於桓、文,岂徒外籓而已哉?”张紘完全同意孙策的既定策划,而且进一步加以发挥,比孙策更加明显。孙策在表述中,还不敢正面提到消灭袁术,全部攻占扬州,以及夺取刘表所据有的荆州,张紘则明确说“荆、扬可一”,即是在“收兵吴会”之后,立即消灭袁术,并乘胜进攻刘表,夺取荆州。同时,他还不满意既定策划的最后目标,仅在于建立一个割据性的地方政权,亦即孙策所说的“外籓”,而是“据长江”,攻灭异己,然后打着“匡辅汉室”的旗号,一匡天下。这个建议,有的属于当前,有的则是远景,补充并发展了孙策的既定策划。孙策接受这个意见,更加完善了既定策划,这是孙吴政权建立和发展的蓝图。从此,张紘成为孙策的重要谋士之一。

二、在这个动乱年代中,对孙策来说,军队是他的生命。从袁术手里索回孙坚余部,如上所说,“欲从袁扬州求先君余兵”,这是孙策既定策划的第一步。

《三国志·吴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说“(孙策)径到寿春见袁术,涕泣而言曰‘亡父昔从长沙入讨董卓,与明使君(袁术)会于南阳,同盟结好,不幸遇难,勋业不终。策感先人旧恩,欲自凭结,愿明使君垂察其诚。’术甚贵异之,然未肯还其父兵。(袁)术谓策曰‘孤始用贵舅(吴景)为丹阳太守,贤从伯阳(孙贲)为都尉,彼精兵之地,可还依召募。’…于是复往见(袁)术,术以(孙)坚余兵千余人还策。”据此,孙策曾两次向袁术索回孙坚的“余兵”,第一次遭到袁术拒绝,第二次再往,也仅索回千余人。为什么孙坚余部掌握在袁术手里?这个问题较为复杂,还得从孙坚在荆州战死之后说起。

《三国志·吴志·孙贲传》说“孙贲字伯阳,父(孙)羌字圣台,(孙)坚同产也。……坚于长沙起义兵,贲去吏从征伐。坚薨,(孙)贲摄帅余众,扶送灵枢。后袁术徙寿春,贲又依之。术兄(袁)绍用会稽周昂为九江太守,绍与术不协,术遣贲攻破昂于阴陵。术表(孙)贲领豫州刺史,转丹阳都尉。”孙坚死后,以孙策年轻,孙贵不但以亲侄身份暂时统率孙坚留下的余部,并继承孙坚的豫州刺史职位。按照当时惯例,这是十分自然而且合理的。在孙贲率领下,这支军队还协助袁术击破袁绍所任命的九江太守,这不仅由于袁术、袁绍兄弟彼此对立,而且周昂兄弟三人还是孙坚的死敌。这次战争,也是十分自然而且合理的。很明显,孙坚留下的这支军队,一直由孙贲率领,并曾为孙氏亲族作战,说明袁术当时并没有直接插手这支军队。在何时,由于何种原因,孙坚余部才由孙贲转到袁术手里?这是第一个问题。

上引《孙贲传》没有正面作出回答,其他有关史料同样如此。同时,从这里又引出一个新的问题,即上面所引“(袁)术表(孙)贲领,豫州刺史,转丹阳都尉”,为什么孙贲需要放弃豫州刺史这个一州之长的高位,转为一郡之佐的丹阳都尉?而且豫州刺史职位是孙贲继承孙坚而来,按理应取得孙策和孙氏亲族同意。因此,其间必然有重大原因,为旧史家所忽视,这里需要作进一步的探讨。

如上所说,孙贲离开淮南,前赴丹阳之后,孙策曾两次向袁术索回孙坚余部,而在此之前,孙坚余部的统率者是孙贲,袁术并未直接掌握这支军队。这支军队何时转到袁术手里?从当时情况看来,应该是在孙贲离开淮南,前赴丹阳之际同时,孙贲将军队交付袁术,也应该是有条件的。由于史料不足,这里只能作合理推论,即其时吴景据有丹阳,孙策的既定策划已经形成,孙贲迫切需要前往丹阳,与吴景会合,并得到袁术允诺,任命孙贲为丹阳都尉作为交换,孙策及孙氏亲族同意,孙贲放弃豫州刺史职位,并将军队暂时交付袁术,而其主权则仍属孙氏。正因为如此,孙策才有足够理由一而再的向袁术索回其父余部,尽管出于勉强,袁术也才不得不允许将这支军队交还孙策。如果这个推论不误,不但回答了这个新的问题,也回答了上述的第一个问题。

孙坚余部究竟有多少?上引《江表传》说,孙策索回的仅“千余人”,实际是否如此?这是第二个问题。

《江表传》对孙策索回“余兵”的叙述,极为简单。《三国志·吴志·太史慈传》注引同一《江表传》说“(孙)策谓(太史)慈曰‘刘牧(刘繇)往责吾为袁氏(袁术)攻庐江,其意颇猥,理恕不足。何者?先君(孙坚)手下兵数千余人,尽在公路(袁术)许。孤志在立事,不得不屈意于公路,求索故兵,再往才得千余人耳。仍令孤攻庐江,尔时事势,不得不为行。”从孙策这番话语中,可以了解,袁术所暂时统率的孙坚余部,总数是“数千余人”,两次索取“才得千余人”,并非全部。由于孙策为袁术进攻陆康的庐江之战,曾遭到太史慈上司扬州刺史刘繇指责,孙策的这番话,明显带有辩解口气,很可能有不尽真实之处。孙坚“余兵”是“数千余人”,孙策索回的仅是“千余人”,这是孙策辩解的第一点;孙策进攻庐江,出于袁术命令,“尔时事势,不得不为行”,完全是被迫的,这是孙策辩解的第二点。

为了回答上述问题,有必要对庐江之战加以说明。

《后汉书·陆康传》说“时袁术屯兵寿春,部曲饥饿,遣使求委输兵甲。(庐江太守陆)康以其叛逆,闭门不通,内修战备,将以御之。(袁)术大怒,遣其将孙策攻康,围城数重。吏士有先受休假者,皆遁伏还赴,暮夜缘城而入。受敌二年,城陷。”孙策攻拔庐江,“围城数重”,持续两年之久,无疑是一次规模不小的战争。攻拔庐江的部队,应该是袁术退还的孙坚余部。《三国志·吴志·程普传》说“程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也。……从孙坚征伐,讨黄巾于宛邓,破董卓于阳人,攻城野战,身被创夷。坚薨,复随孙策在淮南,从攻庐江,拔之,还俱东渡。”程普属于孙坚“余兵”中的重要将领,当孙策从袁术手里索回这支部队时,当然随部队回到当时在淮南的孙策身边,并随孙策参与庐江之战。这条史料是最好的证据,说明孙策所据以攻拔庐江的部队,即是孙坚余部。

现在,需回到前面所提出的,即孙策的两点辩解,是否有不尽真实之处?

关于辩解的第一点,即孙策从袁术手里索回的其父余部,究竟是“千余人”,还是“数千余人”如果说,孙策用以攻拔庐江的孙坚“余兵”仅是“千余人”的话,如何能够围城数重”而战争总是有伤亡的,又如何能够坚持两年之久这是难以设想,也是不合理的。因此,袁术退还的应是全部孙坚“余兵,即“数千余人”,而不是如孙策所说的仅“千余人”。至于第二点,孙策辩解说,攻拔庐江完全出于袁术命令,是被迫的,事实真的如此吗?《三国志·吴志·孙策传》说“(袁)术初许(孙)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阳陈纪。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解。康不与,(袁)术大怒。(孙)策昔曾诣(陆)康,康不见,使主簿接之,策尝街恨。术遣策攻康,谓日‘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袁)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说明孙策攻拔庐江,固然出自袁术派遣,主要还在于孙策个人对陆康的衔恨,以及袁术任命他为庐江太守的许诺。对袁术来说,只是诱之以利,并非施加压力,孙策没有取得庐江太守职位,也仅是遭到袁术的欺骗而已。第二点辩解,只能说这也是欲盖弥彰。剖析孙策的这两点辩解,也就为上述第二个问题作了回答。

这支“数千余人”的军队,由孙坚手创,死后由其侄孙贲暂时统率,虽一度转入袁术之手,不久即由孙策索回,并立即投入庐江之役,力战两年,取得胜利。这是一支精兵,也是孙策赖以平定江东的基本力量。

三、孙策为什么“就舅氏(吴景)于丹阳”,对丹阳郡如此重视,并作为平定江东的根据地。

丹阳郡属于扬州,其辖境相当现在安徽省长江以南地区,江苏省大茅山和浙江省天目山脉以西,以及浙江省新安江支流武强溪以北地区,辖境内群山起伏,连绵不绝,具有特殊的地理环境。《三国志·吴志·诸葛恪传》说“丹阳山险,民多果劲,…丹阳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山有铜铁,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狄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战则蜂至,败则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这段记载,对丹阳地区的特点,以及丹阳人民的性格,描绘得淋漓尽致,现在的人们看来还感到栩栩如生。

就丹阳来说,“山谷万重”,“地势险阻”,“周旋数千里”,这是一个广裹的丛山地区,而且山出铜铁,又给铸造兵器提供了丰富资源。至于居住于丛山之中的人民,“未尝入城邑”,“白首于林莽”,见到进山的官吏,则“皆仗兵野逸”,这是指世代居住山中包括越族在内的“山民”(“山越”);此外,被官府视为“通亡宿恶”的平原居民,为了逃避压迫和惩罚,“咸共逃窜”,相率举家进山,也大多成为当地豪族的部曲或田客。无论原居深山或从平原迁徙而来,为了自卫和反抗,他们都“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富于战斗力。由于人们长期生活在深山林莽之中,“升山赴险,抵突丛棘”,有如鱼游深渊,猿猴腾树。在山中豪族率领下,一有机会就“出为寇盗”。当官府出兵攻讨时,战胜则蜂拥而至,战败则如“鸟窜”,仍进入深山。《后汉书》、《三国志》有关史料所说的“山民”或“山贼”,基本如此,《诸葛恪传》的这条史料,具有典型意义。

生活在丹阳丛山中的居民,由于“好武习战”,是最好的士兵来源。如上所说,山中出铜铁,又为制造武器提供了条件。前引《江表传》所述袁术与孙策的对话,就指出丹阳是“精兵之地”,而“丹阳兵”也因之著称于时。东汉末年以来,统治者经常赴丹阳募兵。灵帝时,大将军何进曾派都尉毋丘毅到这里募兵。《三国志·魏志·武帝纪》说:“太祖(曹操)兵少,乃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刺史陈温、丹阳太守周昕与兵四千余人。”无疑,曹操从丹阳太守周昕那里得到的兵众,属于“丹阳兵”。以后,周昕还不断给曹操输送士卒,达万余人之多,当然也是“丹阳兵”。此外,同书《刘备传》说,徐州刺史陶谦曾经将“丹阳兵”四千人补充刘备的队伍;陶谦是丹阳人,这批“丹阳兵”应该从家乡招募而来。据有丹阳郡,掌握一支“好武习战”的“丹阳兵”,对当时割据者来说,是富有极大吸引力的。从而可以理解,孙策为什么将丹阳郡作为平定江东的重要根据地,并作为既定策划的一个主要环节。

《三国志·吴志·吴夫人传》说“孙破虏(孙坚(吴夫人,吴主(孙)权母也。本吴人,徙钱塘,早失父母,与弟(吴)景居。…景常随孙坚征伐有功,拜骑都尉。袁术上景领丹阳太守,讨故太守周昕,遂据其郡。”吴景是孙坚之妻吴夫人的亲弟,也是孙策的亲舅父,并一直随从孙坚作战,当然是孙策既定策划的主要参与者之一。孙策的这个策划,如前所说,具有明确的步骤目标;但是,有一个先决条件,也可以说策划的基础,这就是,必须首先攻占丹阳。有了地盘,不仅孙策索回的部队有立脚之地,也才可能凭据这个“精兵之地”的优越条件,“东据吴会”、进行平定江东的战争。

当时东汉政府所任的丹阳太守周昕,属于会稽周氏。《三国志·吴志·孙静传》注引《会稽典录》说“周昕字大明。少游京师,师事太傅陈蕃,博览群书,明于风角,善推灾异。辟太尉府,举高第,稍迁丹阳太守。曹公(曹操)起义兵,昕前后遣兵万余人助公征伐。袁术之在淮南也,(周)昕恶其**,绝不与通。”说明周昕是当时名士,出任丹旧太守为东汉政府所任命,他与曹操的关系非同寻常,属于以袁绍、曹操为首的政治集团。周昕“前后遣兵万余人助公征伐”,如前所说,所遣送的当然是“丹阳兵”。丹阳成为曹操的兵源之地,对袁术来说,这是不能容忍的。

攻占丹阳,拔掉袁绍、曹操在扬州的这颗钉子,对袁术,包括与之结盟的孙策、吴景等人,实在刻不容缓。袁术利用孙坚旧部,将这个任务交给吴景。在孙策、吴景看来,占有“精兵之地”的丹阳,更是一个发展的大好时机。前引《三国志·吴志·吴夫人传》,仅说明袁术任命吴景为丹阳太守,吴景击败周昕,攻占丹阳,叙述极为简单。同书《孙静传》注引《献帝春秋》说“袁术遣吴景攻(周)昕(丹阳),未拔,景乃募百姓敢从周昕者死不赦。昕曰‘我则不德,百姓何罪?’遂散兵,还本郡(会稽)。”说明吴景攻克丹阳,并不是轻而易举的。支持周听的所谓“百姓”,决非一般人民,应该是当地豪族,待吴景切断了他们与周昕的联系之后,周昕这才放弃丹阳,解散部队,逃回家乡会稽。后来,孙策进攻会稽,周昕仍率军与孙策为敌,为孙策所杀。⑤丹阳之战能否获胜,不但对孙策一生,即是对孙吴政权的建立,也是十分重要的关键。吴景攻占丹阳,并被袁术任为太守,是孙策的一大胜利,为既定政策奠定了坚实基础。前引《三国志·吴志·吴夫人传》说“袁术上(吴)景领丹阳太守,讨故太守周昕,遂据其郡。”紧接其后,又说“孙策与孙河、吕范依(吴)景,合众共讨径县山贼祖郎,郎败走。”说明吴景初据丹阳之际,孙策就立即偕孙河、吕范前来,这是为什么?据同书《孙河传》及注所引《吴书》,孙河是孙坚族子,“少从坚征伐”,“典知内事,待以腹心之任”,以出继其姑母俞氏,“孙策爱之,赐姓为孙,列之属籍。”再据同书《吕范传》,吕范“避乱寿春,孙策见而异之”,时唯(吕)范与孙河常从(孙)策,跋涉辛苦,危难不避,策亦亲戚待之。”说明孙河、吕范当时是孙策参与机密的左右手。孙策偕同两人赶来丹阳,必然有重要事务需要与吴景商议。从当时形势,以及此后的行动看来,其结果即是策划的形成,以及付诸实施的步骤。如前所说,孙策既定策划的形成,应该是在吴景取得丹阳这块地盘之后,其主要依据即在这里。

四、《三国志·吴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说“(孙)策说(袁)术云‘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吴景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匡济汉室。’术知其恨,而以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谓策未必能定,故许之。”袁术认为,东汉政府任命的扬州刺史刘繇驻军吴郡曲阿,会稽郡又为东汉政府的太守王朗所控制,孙策不能有所作为。如前所述,袁术本来允诺任命孙策为庐江太守,又事后食言另委刘勋,为此,袁术知道孙策当然怀恨在心,从而勉强同意。孙策得到袁术许诺,立即进兵江东。

这里有必要对当时的形势作补充说明。《孙策传》说“先是,刘繇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寿春,(袁)术已据之,繇乃渡江治(吴郡)曲阿。时吴景尚在丹阳,(孙)策从兄(孙)贲又为丹阳都尉,刘繇至,皆迫逐之。(吴)景、(孙)贲退舍历阳。丹遣樊能、于糜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以距(袁)术。术自用故吏琅琊惠衢为扬州刺史,更以(吴)景为督军中郎将,与(孙)贲等共将兵击(张)英等,连年不克,(孙)策乃说(袁)术,乞助吴景等平定江东。”说明其时吴景、孙贲为扬州刺史刘繇迫逐,退至九江郡的历阳,在横江、当利与刘繇的武装力量相距,吴景被袁术重新任命为督军中郎将,可以看出,这时吴景、孙贲已被追离开丹阳,吴景也接受新的任命,不再是丹阳太守。尽管孙策其时已从袁术手里索回孙坚余部,但是,丢掉丹阳这个重要的根据地,所谓“就舅氏于丹阳”这一步固然无从实现,以下的“东据吴会”等既定步骤,将更加无从说起。对孙策来说,当前形势是极其不利的。

为什么在这种形势下,孙策仍按既定策划进兵江东?这里需要回答这个问题。

《三国志·吴志·周瑜传》说“(孙)坚子策与(周)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孙)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瑜从父(周)尚为丹阳太守,瑜往省之。会孙策将东渡,到历阳,驰书报周瑜,瑜将兵迎策。策大喜曰‘吾得卿,谐也。’遂从攻横江、当利,皆拔之。乃渡击秣陵,破窄融、薛礼;转下湖孰、江乘,进入曲阿,刘繇奔走,而(孙)策之众已数万矣。(孙策)因谓(周)瑜曰‘吾以此众取吴会平山越已足,卿还镇丹阳。’瑜还。”这条史料十分重要,是回答上述问题的主要依据。

首先,吴景、孙贲被刘繇迫逐,退到历阳,袁术乘机据有丹阳,改派吴景为督军中郎将,委任周尚为丹阳太守;袁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尚之侄周瑜却是孙策的同年好友。其次,周尚虽是袁术所任的丹阳太守,但周瑜在丹阳仍然“将兵迎策”,并从孙策进攻江东,直至“进入曲阿”,将刘繇赶走,无疑,丹阳的军事大权为周瑜所控制,这才可以率领“丹阳兵”随同孙策作战。其三,孙策在驱逐刘繇之后,命周瑜“还镇丹阳”,更说明丹阳一郡的大权完全掌握在周瑜之手,不但可以发兵,也可以镇守,周尚的太守一职仅属挂名。丹阳的情况既然如此,孙策当然可以接既定策划进兵江东,也可以按既定策划的步骤,以丹阳为根据地,东取吴会了。否则,以孙策的“明果独断”,在吴景调离丹阳之后,决不可能贸然进兵的。这就是上述问题的答案,应该说,这是符合实际的答案。

《周瑜传》注引《江表传》说“(孙)策又给(周)瑜鼓吹,为治馆舍,赠赐莫与为比。策令曰‘周公瑾英隽异才,与孤有总角之好,骨肉之分。如前在丹阳,发众及粮船以济大事,论德酬功,此未足以报者也。”这段史料与上引《周瑜传》同样重要,不但可以作为回答上述问题的补充,还可以说明,当周瑜还镇丹阳之后,仍继续派遣“丹阳兵”,并不断供应舟船和粮草,以支持孙策。至于孙策所说的“济大事”,当然指的是平定江东。

即使在据有吴会之后,丹阳郡是否继续占有,以及是否巩固,对稳定孙策的政权来说仍然极其重要。

《三国志·吴志·周瑜传》说“袁术遣从弟(袁)胤代(周)尚为丹阳太守,而(周)瑜与尚俱还寿春。”当袁术发觉上当之后,即派其弟袁代周尚为丹阳太守,并将周尚、周瑜调还寿春。这时,孙策的力量已经壮大,对袁术这一举动当然不会置之不理。《三国志·吴志·徐夫人传》注引《江表传》说“初,袁术遣从弟(袁)胤为丹阳(太守),(孙)策令(徐)琨讨而代之。”用武力将袁胤逐出丹阳,并任命徐琨为太守。徐琨是孙策的表弟,又是随从孙坚、孙策“征伐有功”的将领。上引《江表传》又说“会(吴)景还,以景前在丹阳,宽仁得众,吏民所思,而(徐)琨手下兵多,(孙)策嫌其太众,且方攻伐,宜得琨众,乃复用(吴)景,召琨还吴。”尽管具有至亲关系,孙策以徐琨手握重兵,对其任丹阳太守,仍是不放心的。正好吴景从袁术那里归来,孙策就将徐琨调回,任命吴景为丹阳太守。如上所说,吴景是孙策的舅父,一贯忠心耿耿,而且在丹阳“宽仁得众,吏民所思”,是极为放心的。仅从上两例即可看出,对丹阳,孙策是如何给予足够的重视。

在孙策的既定策划中,占有丹阳,平定江东,是两个主要的内容,而且前者还是后者的先决条件和重要基础。离开丹阳的兵源和物资,孙策平定江东,建立政权,将是无从设想,或者是无法实现的。论述两者之间的密切关系,本文的主旨即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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