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9日凌晨,在数千门火炮齐声怒吼声中,百万苏联红军压向盘踞中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史称“八月风暴”。然而由于日本官方和民间长期以受害者史观来看待二战,因此在日本,对苏联红军出兵东北这一历史事件的描述重点多年来停留在“满蒙开拓团”在战役中的“悲惨遭遇”和战后日军战俘在西伯利亚的苦役上,而对战役本身的过程轻描淡写,远不如对日美太平洋战争那样浓墨重彩、连篇累牍。然而从一些历史教科书和民间人士的回忆与研究文献中,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一些日本人看待这场战役的心态和思维。对于日本社会长期否认战争罪行的思想根源,从中也可以略窥一斑。
在讲述二战历史时的日本教科书中,大多数都将苏联出兵东北与遭受美国原子弹攻击合入同一段落,态度和语气更是惊人的一致:苏联撕毁《苏日中立条约》,入侵“满洲国”。相关描述中到处充斥着“无视”“破坏”“侵入”等字眼。例如扶桑社出版的新版中学社会历史教科书中赤裸裸地写道:“(8月)8日,苏联破坏苏日互不侵犯条约,对日本发布宣战布告。翌日,即入侵满洲。”俨然一副遵守国际原则却意外被突然袭击的受害者嘴脸。
除历史教科书外,一些由原日军人员撰写的史料中,也有着相同态度的看法。在前日本关东军一三九师团工兵森重清的回忆录中,苏军的进攻被直斥为“苏联军队的不法侵入”。由原日军大本营参谋服部卓四郎撰写的《大东亚战争全史》对苏联参战的评价则是“啼笑皆非,令人震惊”。这种心态主要是由于日本一直做着希望苏联出面调停,从而获得有条件停战的美梦。当美梦被现实击碎后,日本格外难以接受。同样是这本书中记载:在苏军进攻当天和次日,日本大本营向关东军和中国派遣军连发两道命令,要求“发动全面的对苏作战”“摧毁苏联野心”,气急败坏的心态可见一斑。
苏军发动攻击后,关东军主力迅速溃散,但仍有余部在多个要塞负隅顽抗,其中东宁和虎头要塞是日军最坚固,抵抗也最激烈的两个要塞。虎头要塞位于黑龙江虎林县境内,与东宁要塞同属大型永备性军事堡垒群。自8月9日当天发动进攻,至8月27日战斗结束,苏军在飞机、重炮和坦克的掩护下,付出了近千人阵亡的代价,歼灭日军1300余人,仅有53名日军被俘生还。在缴获的日军战斗日志中,一名叫山西荣的日军少尉记载称,在8月15日当天,司令部其实已收听到来自东京的广播,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然而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广播是真的。要塞中的临时指挥官大木正大尉下令砸碎收音机,全员“玉碎”到底。一名叫冈崎哲夫的虎头要塞幸存士兵在战后的回忆录中则这样写道:“阵亡者一天天增多,地下要塞的出入口、交通壕,尸体扔得到处都是……那些尸体缠着一圈圈绷带,有的头发被血凝固在一起像一团沥青,腹部被血涂得漆黑,凡是肌肉丰满的地方都长满了蛆虫,恶臭与绿头苍蝇一起在尸体上浮动着。”当战斗最终结束时,冈崎哲夫描述了一副地狱般的图景:“战争结束了,要塞到处都是烧焦发黑的尸体,漂白了的尸骸,没有肌肉仅剩一幅皮囊的死尸,涂满黑色的肌肉块……”或许正是经历过这样残酷的战争,方才感到和平的可贵,在冈崎哲夫的回忆录中对日军虐杀劳工、俘虏等战争罪行毫不掩饰,进行了大量的揭露,并在书中真诚地祝愿世界和平。
相比虎头要塞,东宁要塞的战斗几乎在同一天打响,却迟至8月30日方才以守军投降而告结束,此时距日本正式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仅余3天。日本作家伊藤桂一所编写的《新秘密战记》一书中描述,驻防胜洪山阵地的东宁重炮兵联队因对战事绝望,于8月17日在联队长渡边馨大佐的命令下,打算集体以炸药等方式自爆而死。虽然上级79师团及时阻止了这一疯狂行为,但在325名参与自杀的日军中,已有包括渡边馨在内的192人完成了“玉碎”。在胜洪山阵地中最终战死的日军则超过300人。伊藤桂一在此书中记载东宁重炮兵联队战史时,将该章节命名为“荒野中飘香的勇魂——东宁重炮兵联队在胜洪山阵地上的彻底抗战。”其中蕴涵的意味颇值得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