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戏文、小说、野史等作者总在渲染武则天与唐太宗的关系。大家皆怀有各自的目的,尽情描绘,乱编一通,无非让文章染上桃色,或欲把武氏比诸妲已、褒姒,如《讨武曌檄》中骂她“秽乱春宫”。而有的作者则站在女子尊严的立场上,与传统针锋相对,认为武则天与唐太宗至清至净,在男女问题上毫无瓜葛。 此等深宫私事,实难考订。然,就常情论之,武则天既被太宗宣为侍女,朝暮随之左右,武则天到妙龄之际,既美丽且有才情,与皇帝有私情关系,实属正常,也属细事,不劳大家猜测牵挂。既是正常、细微之事,有和无皆无损于武则天的形象,因此也不必护着她。 太宗一生有35个子女,却没有一个是武则天所生,此足证明太宗极少亲幸她。较为认真的史著者记述,太宗仅亲幸过武则天一次,因不喜欢她的性格,以后绝不再有。 那一次大约是武则天17岁到20岁时(记述者往往把其间诸事混淆,所以只能大约判断),她作太宗近身侍女,在太宗侧亲见朝中发生许多重要事情,太宗情绪波动,武氏由衷同情之,间或有语言交流,近而发生了私情事。 一次是侯君集、薛万均事件发生。那是贞观十四年,武则天17周岁,吏部尚书侯君集破高昌,而私取高昌国珍宝、大将薛万均更取高昌妇女而占为已有。事发,太宗令下狱拟罪。魏征和中书侍郎岑文本上书为侯、薛二人辩护,太宗恼怒,魏、岑二人私下里见太宗进一步为之说情,武则天在侧侍茶。听到了君臣辩论。太宗震怒,以为侯君集等欺君辱国,绝不能宽恕,薛万均谅异国妇女尚不认罪,提出让高昌女与之对辩,重治共罪。岑文本以为侯君集荡平高昌,其功之大“贪亦应赏,若至败绩,廉亦应诛”,又说古今将帅,不能无疵,全在任用,为人君者应录长宥罪,“陛下能屈法加恩,君集等亦当知过益奋”。魏征奏言:让亡国妇女与大将军对辩有失国体,过去秦穆公的骏马被岐人盗食,穆公不仅不罚,反赐之美酒;楚庄王赐君臣酒,灯火忽灭,黑暗中醉臣拉断了庄王的冠缨,庄王未生气,难道陛下尚不如秦楚二君的气度吗?于是辩得太宗无话回答,只好同意释放侯薛二人[ 《资治通鉴》,卷159,太宗贞观十四年十二月。]。 太宗虽然下令释放,但心里总感憋气,认为魏征等是巧辩。当晚,武则天在身边侍侯,太宗仍似自言自语,又似向武则天发问。武则天也若无其事地回答了太宗,多是好言宽慰,温颜相向,她从心底佩服太宗的正直,嫉恶如仇,又同情他在是非杂糅之中,只能虚心纳谏,违心忍隐的痛苦。太宗受到这位美丽动人的武才人的安慰,可能是他亲幸武则天的那一次。 有的作者记述,太宗亲幸武则天那是太子李承乾、四子李泰、另一子齐王李祐争帝位,阴谋反叛,胡闹的一团糟时,太宗派兵首先进入李承乾的东宫,杀死承乾的嬖童(同性恋者)称心和手下多人。不久,齐王发动叛乱,被太宗发兵镇压;而太子的发迹也昭著。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如此胡闹,弄得太宗气愤而伤心。就在太宗万分苦痛的晚上,就在他亲自派兵冲入东宫杀得儿子手下尸首杂陈的那天晚上,武则天,只有武则天陪在他身旁,她被太宗粗暴的“幸”了。 太宗诛杀了东宫人和兵进齐州镇压齐王李祐的叛变,都是贞观十七年的事[ 《资治通鉴》,卷196,贞观十七年二月。]。那年武则天已是20岁了,但描述武则天被太宗强暴的作者,即谓太宗诛杀东宫宫人那天晚上,武则天被太宗强暴,当时武则天才14岁,时间事件记述失误未免太大。 总之,武则天13岁入宫,26岁为尼,在宫中13年有余。如果说新入宫年纪尚幼,而当她身为太宗贴身侍女时,已是十七八岁,此后又留宫服侍太宗近十年之久,被太宗亲幸的机会太多,她就想完壁而出也不可能。何况到了那般年龄,对太宗又很是崇拜,对自己的前途也不会不想。尤其是同作太宗侍女的徐惠,很快升婕妤,不久又升迁充容,由五品升为三品,再升二品[《资治通鉴》,卷198,贞观二十二年三月。],已是太宗的真正妻妾了,而自己仍是不明不白的女侍,就武则天的性格,她不会心安理得,她一定会设法争取的,因为她的自己条件不比徐惠差。 因徐惠升迁了,有别的更重要的职掌去做,作为太宗的近身侍女,武则天接近太宗的机会更多了。其间,那么漫长的宫寝年月,武则天为太宗亲幸一定会发生的,但又一定极少。不然,她不会没给太宗生下儿女。 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太宗不喜欢她,亲幸太少。那么,太宗为什么不喜欢她呢?这就是后来武则天亲口说出来的,关于她的性格不能为太宗接纳。
那是武则天久视元年正月的事。天官侍郎吉顼与武懿宗在武则天面争政取赵州之功,吉顼高大威猛,声色俱厉地斥责武懿宗,武则天大是不悦,随后又向武则天援古至今地奏事。武则天怒曰:“卿所言,朕饫闻之,无多言!太宗有马名狮子骢,肥逸无能调驭者。朕为宫女侍侧,言于太宗曰:‘妄能制之,然须三物,一铁鞭、二铁挝、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则以挝挝其首,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太宗壮朕之志。今日卿岂足污朕匕首邪!”[ 《资治通鉴》,卷206,久视元年正月。又见《鹤林玉露》,乙编,卷6。] 原来,武则天作太宗侍女时,一天太宗下朝,似乎很高兴,对武则天说:“朕好久未骑过马了。听说爱卿善骑,就陪朕驰马如何?”武则天答应:“臣妾遵旨!” 内侍省遣人告知殿中省尚乘局。太宗一行前呼后拥而至。太宗问:“可有新到良驹?”太监跪答:“回皇上,吐蕃新贡一批千里驹,皆已驯服,唯一匹狮子骢未及驯服。”太宗说:“牵来朕瞧瞧!”太监答:“皇上,此马野性不改,恐惊圣驾。”太宗一听,兴奋不已,大声说:“但牵来无妨。” 太监得旨,速入马厩,牵出一匹高头大观,几名驯马太监围护,生怕惊了圣驾。太宗抬头观看,只见它高昂头顶,口中不住嘶呜喷吐,四蹄踢踏,确是一匹桀骜不驯的良马,便说:“真龙驹也,若能驯服,必是一匹千里马。”又向内侍太监们说:“谁能驯服,赏银百两,绢绣十匹。”侍者们无人敢应。谁料武则天说:“皇上,妄斗胆应旨。” 例如有一天太宗下朝后,怒不可遏地说:“我要杀了空上乡巴佬!”长孙轻柔地询问:“是谁触怒了陛下?”太宗说:“除了魏征还会有谁?他在朝廷上当众污辱我,让我下不来台。”皇后见情况严重,她也深知魏征的正直、正派,听罢一言不发地走了。过了一会,穿着上朝的服装,站在太宗面前。太宗吃惊地问:“你这是做什么?”皇后回答:“妄为陛下祝贺,妄听说主圣臣忠。如今陛下圣明,所以才有魏征这样的忠臣。妄有幸在后宫充数,出了这样的喜事,哪敢不为陛下祝贺!”[ 刘谏:《隋唐史话·上》。] 唐太宗对皇后的劝谏,感到是戏剧般的轻松,他哪会不知道如何处理像魏征的劝谏?但他看到女人的劝谏如同美人穿上甲胄表演般有趣,让他轻松、消遣。他把这些故事拿到朝堂上,讲给大臣们听,既有趣,又是他骄傲的资本,像太宗那般的政治才干和斗争经验,哪要他的后宫佳丽们为他出谋划策呢。 所以,太宗喜爱的后宫妻妾及诸宫女尽是美丽、温柔、娴淑,尤其是无野心、无独立自主意识、百依百顺的女子。如杨妃(隋炀帝之女)、阴妃、燕妃、韦妃、杨氏(齐王李元吉妃)等,都具有这种性格的品质,她们都为唐太宗生有子女,有的还生有多个。同做才人的徐惠,也是这种性格,因此也得到太宗的喜爱,屡屡升迁,成为太宗的正式妻妾。武则天做太宗的侍女那么多年,说明太宗对她的姿容和才气是认定的。就是她上述与太宗相近的气质,太宗也是欣赏的。如果有一匹烈马真的驯不服,太宗火了也会如武则天那么去鞭打,甚至杀死,正如一个臣子桀骜不驯,有害朝廷,唐太宗也会驱逐甚至杀死他的。 认可和欣赏是一回事,作为自己的妻妾又是另一回事。太宗认识了武则天,他只是欣赏之、使用之,而不会让她野心勃勃地进入后宫、躺到自己的龙床上的。 武则天终未做成唐太宗喜爱的妻子,但她却做成了中国唯一的女皇帝。凭史德、史实而论,她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有作为的皇帝,她做的不比唐太宗差,所谓“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都有她历史功劳。 在牢不可破的男权社会的桎梏下,女人想出成绩太难了。但是,她却冲破了种种阻力,做好了一个“千古一女帝”。这说明她非凡的才能和手段,极度的智慧和勇气,绝不比唐太宗汉武帝这些被传统颂扬的男皇帝差在哪里。 唐朝初年能出现一个武则天这样的非凡的女性、伟大的女皇帝,又绝非太偶然。除却她个人的努力之外,是有客观历史原因的,她还应该是一个时代的优秀产品、独具特色的优秀产品。 论者认为,经过魏晋南北朝削、汉文化持久、反复的冲突之后,多元性文化在唐朝得以最为充分的释放。终于使唐朝的经济、文化发展到历史的一个高峰,成为世界瞩目的文明、开放国家。由于文明和开放,使唐朝妇女有了前所未有的宽松,从而显示不同于以往朝代的妇女行为特征。这些特征是:本原性、自主性、进取性和开放性。由于“胡”文化的渗透,使唐代的女性大有“胡风”,表现为爽利、刚健,绝不类于两汉的温贞娴雅和南朝的娇羞柔媚。 这些史论是那段历史的总结,但是也有些绝对化了点,比如“绝不类”的词句如果是事实,唐太宗就没有“温贞娴雅”和“娇羞柔媚”的妃子好喜爱了。 南北朝至隋唐,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汉风”的确受到巨大冲击。“胡人”的思想意识、风俗习惯对汉民族的传统给予了深刻影响。两汉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受到了挑战,“无才是德”被打破,有条件的人家延师教育家中的女儿,妇女的地位确实提高了。史家所熟知的《颜氏家训》介绍:邺下风气,专由妇女主持门户,诉讼争曲直,替夫叫屈,代子求官,坐着车子满街走,带着礼物送官府。女人有贵重的首饰、精美的服装;男子只有瘦马老奴供使用。夫妇之间,你我相称,不讲妇人敬夫的礼节。寡妇改嫁、男女情爱不再是大不了的事。如此既不同于秦汉,更异于后世。因此,女子能有读书的机会,并有发挥才能的场所。因此,唐代的宫廷才女很多,如长孙皇后、上官婉儿、韦后、太平公主、安乐公主、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徐惠等等,不仅有一定的政治地位,在政治文化上的建树也见诸史册。唐代女性学习诗文蔚成风气,《全唐诗》中收录的女作家就有100多人。唐代许多著名文士的妻子都是丈夫的闺中诗文之友,诗人之稹的前妻韦氏、继室裴氏,著名才子吉中孚之妻张氏,进士孟昌期之妻孙氏,殷保晦之妻封询都是唐代著名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