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曾经有这样一个人。这是一个天纵聪明,才华横溢的人,这是一个兴趣爱好广泛,流行什么玩什么,且都能玩出一流水准的人,这是一个博闻广识,诸艺皆精,冠绝天下,几百年不世出的一个奇人。同时这个人又曾经是一个巨奸大蠹,祸国殃民的人,这个人还是一个品行奸邪,坏得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人。同时符合这几个条件的历史人物很多,比如蔡京、秦桧、严嵩、和绅等等,但是同时又符合另外一个条件,历史上最有盗窃癖的人,也就说心甘情愿做一个人人喊打的贼,还是个非常有学问的“雅”贼,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南北朝北齐时的祖铤了。
祖铤,出身于书香世家,从小天赋极高,不管干什么都象是吊尔郎当漠不关心一样,但总能无师自通,祖铤是天才,天才到什么地步了?他所作的文章,词藻飘逸,天下传颂。他喜欢音乐,善弹琵琶,谱曲作词,风行当世。他精通各种语言,是北齐帝国里的首席翻译家。他喜欢阴阳占卜之术,人鬼莫测。他又擅长医术,救死扶伤,中医技艺独步天下。以上无论哪一种成就均可成为当时的实力派偶像人物,然集大成的祖铤却屡屡遭人非议,这一切都源于此人是一个有才无德,君子与小人集于一体的患上了人格分裂症的特殊人物。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先说他的坏。祖铤喜欢女色,喜欢女人不能说坏,但闹到祖铤这种荒淫无耻的地步,那就不是道德沦丧这样简单了,祖铤经常和朋友陈元康携妓远游,公然在野外宣淫,并且与朋友元景献的妻子一起群奸群宿,还和另一寡妇王氏长期厮混在一起,他有一句名言“丈夫一生不负身”,换成现在语言就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按照弗氏理论,此人力比多过剩,他全然不在乎世人对自己的品评,假如只是这一点坏也罢了,至多不过说明祖铤比较色,官场陈冠希而已,但是祖铤却有一个让人难以容忍,极坏极坏的一个毛病,喜欢偷盗。
此人占有欲极强,凡是他看中的东西,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得不到怎么办?偷。胶州地方军政长官司马云请客,祖铤看上了人家的两面铜碟,乘人不注意,随手就放在了怀中,厨师找来找去找不见,就告诉主人让搜身,这位司马云也做得出,这一搜果然从客人祖铤怀中找到了失物,主人气得破口大骂。宰相高欢宴请百官,结果金酒杯不见了,御史窦泰让所有人解发脱冠,金酒杯从祖铤的束发上闪亮重现,高欢重才,没对祖铤怎样。祖铤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变本加厉,在担任皇帝御医时,又偷盗胡桃油,结果这次幸运不再降临了,祖铤因偷盗皇家药材而被免官。
或许在祖铤眼里,这叫顺手牵羊,不叫偷盗,否则怎么解释这位主儿技艺如此低下还乐此不疲?且成功的概率基本为零,每次都丢人现眼,被人抓个现行,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人偷盗成癖,享受的是偷的过程,而不是结果。但别人却不这么认为,比如帝国的一把手文宣皇帝高洋,每次见他,就直言不讳的嚷嚷,“嗨,贼又来了”,这等于是给祖铤脸上贴上了标签,但祖大人一点都不在意,该干嘛干嘛。说他具有贼的秉性,还在于他连一起同过床,嫖过娼的朋友也不放过,即使是巧取,也还是偷盗性质。
朋友陈元康重伤快死了,修书祖铤一封,告诉他,祖喜那里有自己存放的金子,委托他帮自己要回来给家人,祖铤藏了书信,连哄带骗的私吞了这二十五块金锭,给了祖喜两块做封口费,然后又到已经翘腿的老朋友陈元康家偷盗了数千卷藏书,就这德行,也只能怪陈元康交友不慎了。起先偷盗成癖的祖铤给高澄抄书,把十分珍贵的一本叫做《华林遍略》的书撕下了几页去赌博,被人告发后,高澄狠狠的打了祖铤四十大板。还是在高洋当宰相的时候,祖铤盗官书一部,被北齐警察给捕获了,论罪当诛,因为曾经从事高欢而得以免死。
祖铤不仅偷盗成癖,而且贪污不断,先是巧言令色暗渡陈仓将官粮归为己有,讳过他人,后来投机钻营,步步高升后又大肆受贿,卖官鬻爵。他凭借着自己擅长绘画和占卜以及精于琵琶的绝学,结纳权贵,苦心钻营,凭着他出众的才学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官场厚黑学居然爬到了侍中和仆射的高位上,相当于北齐帝国的总理大臣。祖铤掌权以后,开始陷害忠良,北齐大将耶律光是朝廷柱石,当世名将,敌国畏惧,祖铤明知敌国利用反间计欲除掉耶律光,为了搬掉这块有碍他政治前途的拦路石,祖铤甚至伪造谣言,指使手下人诬告,终致耶律光被灭族,北齐自毁长城。
就是这样一个注定被钉上历史耻辱柱上的人,有时却又不乏人生的闪光点,他在任秘书监时,为了劝谏皇帝高湛亲贤臣,远小人而不惜以命相抗衡,此次论战言辞之犀利,冲突之激烈,堪比历史上任何一位忠臣,这与他一贯阿谀奉承的处事风格大相径庭。后来他与权臣陆令萱、穆提婆沆瀣一气,互相利用,终于爬到了执政的高位,《北齐史》对祖铤主政这一阶段评价非常高,对外,知晓兵事,休养生息;对内,论政决事,干脆利落;他改革政事,任人为贤,朝野为之推崇,北齐焕发了难得的勃勃生机,然而因为改革不可避免的触犯了贵族利益,祖铤得罪了权臣和奸佞,在波谲云诡的宫廷政治斗争中被排挤到了地方。
即使是在地方,祖铤也有过人之处,展现了他文韬武略,善于谋断,不同凡人的才干,历史上的“空城计”就曾经真实的发生在他任徐州军政长官的时候,当时南陈大军压境,祖铤临危不惧,命令城门大开,守军下城静坐,街巷禁止人行,鸡犬不听鸣吠,陈军见此情形,不明就里,逡巡不前,既怀疑暗藏伏兵,又认为人走城空,到了晚上,祖铤让手下军士放声呐喊,掩军杀出,将士奋勇争先,冲向敌营,陈军大败,祖铤且守且战十余天,在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情况下击退了陈军,徐州百姓得以保全。
祖铤就是这样一个既矛盾又复杂的人,说他好吧,品行恶劣,偷盗成癖,贪污成性,又结党营私,陷害忠良,阿谀奉承。说他坏吧,却才华横溢,诸艺俱精,文韬武略,治理起国家来得心应手,有模有样,北齐如果能够延续他当宰相时的基本国策,也不至于短短20多年就寿终正寝,他是君子还是小人?是治世的能臣还是乱世的奸佞?真的是很难简单的做出评判。假如他还是在当盗贼的时候就被国家律令所正法,肯定没有后面的出彩,也注定只是一个蟊贼一样的小人物,但历史却给了他一个舞台,他的短暂演出表现的还真是不赖。
祖铤是道德上的侏儒,还是大智若愚的智者?关于偷盗的无厘头行为难道是他游戏人生的掩饰?历史就是这样的扑朔迷离,让人不可思议,历史也并非简单的二分法,轻易就能盖棺论定,即使是在臧否一个历史人物时,也时常让人纠结,祖铤就是这样一个诞生在乱世,特殊背景下难以让人轻易下结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