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管宁割席”的故事。管宁因为朋友华歆受不住外界的诱惑,不能专心读书,于是割席,声明不与华歆同席。其实,这并没有影响二人的友谊,后来极力推荐管宁为官的就是华歆。
管宁时候的天下形势,辽东在当时算是不可多得的生存乐土。
以“宅”的行为与精神外貌拒绝与当局合作 换取独立与安全
历史的“心”河
诸葛亮最初的理想似乎是想做个宅男,他躬耕南阳,流露说:“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不过,有本事的人是很难做宅男的,总有人走到你的宅子里,把你请出来,把你卷入一些与宅男理想相违背的漩涡,诸葛亮在这样的漩涡中累死了。这是迫不得已的宅男。
还有许多人嘴巴里说要做宅男,其实眼睛盯着宅子外头,希望有人进来请他。这是假宅男,给宅男脸上抹黑。
宅男有木有?有,不仅主观上想做宅男,客观上也成就了宅男的理想,一直保持宅男的状态至死,家里的榻榻米,被他的膝盖跪出了两个深深的洞。此公就是三国时的管宁。
文/刘黎平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宅男要会选宅子:
近的不一定就是好宅子 要根据时机换房
要做宅男,得有一样本事:万事不求人。一旦求人,就是伪宅男。
管宁老师年少的时候就显示出宅男本色,他自幼没了娘,连娘长成啥样都不知道,16岁没了爹。家境似乎不好,史上说他“孤贫”,以至于当时的地方领导和互助组织纷纷把丧葬费用送到他宅子里来。管宅男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也不学周星驰版唐伯虎卖身葬父,也不学《大腕》丧礼招标,就在自己宅子里,悄没声息而又风风光光办了父亲的丧事。此刻的管老师,宅男本色犹如冉冉升起的东方太阳,照亮东汉帝国的道德海岸线。
没财富怎么做宅男?
做宅男还要有一样本事,万事不动心。管老师的宅男魅力吸引了一帮读书人来跟他合伙,其中有个叫华歆的,和管老师一起劳动,一起学习。25岁那年,正是现在的大学生走入社会一两年,急着买房子的时候,管老师和华老师一起锄地种菜,怎么就挖出一块金子来。读到这里,我就纳闷了,管老师家里的菜地里怎么会冒出黄金来?这似乎给管老师体面葬父之谜给了一个答案:管老师家里的地下是埋了真金白银的!家里没财富,宅男怎么做?
有些金子埋得浅,自己跳出来了,咯噔咯噔在地里头上蹿下跳,管老师倒是淡定,继续挥锄,看见黄金跟看见个瓦片一样,“管挥锄与瓦石不异”, 华歆HOLD不住了,将金块捡起来。此时此刻,管老师的宅男风采将华歆给镇住了:我自家的东西,我还没发话呢,你激动个啥?华歆又HOLD不住了,依依不舍地仍了这宝物。偶尔不小心露富了,还是那么淡定,跟个没事人一般,这才是宅男风采。
而要做好宅男,最要紧的是选地,选宅子。这个很讲究眼光,首先要会看地段。东汉末年,黄巾军闹起来了,管宅男是山东人,那里正是闹得最鼎沸的地方,宅子不安稳,岂能做宅男?走吧,换宅子换地,去哪里?中原地区到处在打,看看行情,只有辽东最稳定,而且从山东取道去辽东,无论海陆都方便,于是宅男带着一帮宅男学生去了白山黑水之地。就是那个时段之后不久吧,另一个宅男——诸葛亮,从山东去了南阳。
辽东当地政府对文化人持欢迎态度,地方官员公孙度在高级酒店设置专门房间,迎接管老师。管老师却对这样的宅子不感兴趣,一心住五星级酒店的还能叫宅男吗?他远离黄金地段,去郊区找宅子,他来到山谷里,凿了间房子,就做起他的宅男来。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不受你的恩惠,此树是我栽,此地是我开,此房是我凿,不吃人的嘴短,才能安心做宅男。宅男是不能受人恩惠的,报恩也是个负担,有负担岂能安心做宅男?
当然,选宅子的方向也有讲究。东汉末年逃避战乱来辽东的新移民,基本上还是把自己看成南方人,想着一旦事态平稳,马上从最近的方向回家,途中骑马省草料,开车省汽油。于是,大家伙大多住在辽东靠南边的地方,挨家里越近越好。管老师却不然,把宅子选得离老家远远的,好像就要在这白山黑水之地彻底“宅”一辈子了。
果然不出管老师所料,南方局势一时不能稳定,大家觉得一时回家无望,于是就将房产楼盘朝着管老师定居的方向移,“而宁居北,示无迁志,后渐来从之”,管老师若是利心重一点,在北方把地盘贱买下来,然后趁着移民北上圈地卖钱,赚死了!
宅男要会看形势
好宅子未必永远是好宅子,时机不对,变成凶宅。如何察觉转变的先兆,这就看你的学问和眼光了。当然,这种察觉跟风水等非科学因素无关,而是跟基本面有关——当地管理层的稳定与否有关。辽东是座好宅子,和谐稳定,大家正做着太平的迷梦时,管老师却要打起包裹返乡了,哪怕当地宅子价格涨到天上去也不留恋。管老师很会看政治风向。当时的辽东负责人公孙度死后,公孙度接班人,儿子公孙康也已死,位置传给弟弟公孙恭。管老师从这个架构上看出管理危机来了:新领导公孙恭没能耐,气场不强,气场强的是他的侄子,也就是公孙渊,部下气场比上级强,这是个很明显的不稳定因素,影响宅子的安居系数。
管老师做了英明的判断:公孙家的继承人制度违反行政学原则,“乱之所由起也”。管理原则上的错误,会以现实的灾难来买单。
于是,在辽东住了37年的管宁又要换宅子了,要回南方去,那些觉悟高的,跟着管老师一同南下换宅子去了,哪怕海上遇到风暴也不改变迁移计划。果不其然,管宁走后,辽东局势不稳定,司马懿亲征公孙渊,昔日和平乐园变血腥场所,辽东死于战乱的人数以万计,吉宅变凶宅。
两度选宅,管宁完胜,可见,要做宅男,还得懂社会风向。
有“宅样”还得有“宅心”
在宅子里从事安全无公害的道德活动
管宅男不只是形式上的宅男,还是精神上的宅男。诸葛亮就有点“宅”不住,住在南阳,种菜偷菜之余,还要把自己与古代的领导人相比,编成歌曲四处传播,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安分的。管老师不同,真是死心塌地做宅男。
且看他待在宅子里做的什么大事?除了读书,他不上微博,不发帖子,不在网上抛砖,但也不是无所事事,每天带着学生忙乎着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就是将周公孔夫子提倡的那套礼仪,不厌其烦地一天天地反复排练,操练,将一些儒家礼节动作重复来重复去,也不怕烦死你。当时虽然是乱世,三国纷争,但精神层面的东西不纷争,大家都有同样的信仰,儒家礼仪就是其中之一。管老师在家里舞弄的那一套在政治上绝对是过得了关,对当时的统治者绝对是有益无害的。他老人家又不是操刀弄枪,演习武艺,不黄不暴力,公孙康来看会说好,曹操来看会说好,刘备孙权诸葛亮来看也不会说错误。大家都说好,于是,宅男就安全了。
宅男口味要清淡
宅男从事这些,要不怕清淡,绝对不能有重口味。读书人口味重,看不惯社会就爱发议论。这在封建时代是很危险的,杨修就是因为口味太重,喜欢浓烈地显示自己的口味,熏得曹操受不了,于是以丢掉性命的方式闭口。管老师在这方面很清淡,而且还干涉别人的口味,当时跟他一起在辽东做宅男的读书人邴原,就喜欢以重口味抨击社会,说得多了,管老师怕起来,告诫邴原说:“哪怕你是条龙,既然已经是宅男了,就要低调,说得不是时候,大家都玩完。”告诫之后还不放心,他又把邴先生打发回了,到时候怎么死都跟他管老师没关系。
黄初四年,公元223年,管老师从东北回来了。这样口味清淡的读书人,大家都喜欢,曹丕曹睿都抢着要他当官,当年在他菜园子里捡过金子的华歆,也抢着推荐他当官。中央级官员还联名推荐他,政府开着高级跑车来接他,怕他老人家被颠簸了,特地还在车轮上裹毯子,减缓震荡。管老师的宅男风采在此刻上升到了巅峰,他一律回绝,回绝的理由就是:能力有限,身体不好。当然,对于政府的任命,我还是很激动很感恩的:“受诏之日,精魄飞散”,只是实在干不了,饶了我吧。对于这样一个不和当局配合的死硬宅男,朝廷也没办法,因为管老师从来不讲圣贤之外的任何言论。
管宁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的“宅”呢?
宅男心语:
不是刻意清高 而是追求安全感?
对于管宅男,最高层不是没有疑虑的。于是他们安排了一个线人,监督管宅男的生活起居,看他是不是真正的宅男。这个线人是由青州刺史程喜安排的,是管宁的族人管贡,也是管宁的邻居。某年,魏明帝曹睿听取了一个关于管宁的监视报告。魏明帝问:“管老师拒绝合作,到底是因为傲慢呢?还是因为老得不行了呢?”
经过政府监测考验
程喜根据线人的观察向中央政府汇报:“宅男管老师平时没啥大事和惊人的言论,无非就是宅在家里,戴着辽东样式的帽子,拄着拐杖在园子里、客厅里、卧室里和书房里转悠转悠(出入闺庭),身体还行吧,拄着拐杖还不要人扶。他自小没娘,连母亲的面容都不知道,所以每次祭奠母亲的时候,眼泪汪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想妈妈了吗。(宁少而丧母,不识形象,常特加觞,泫然流涕)。每次走得最远的呢,就是到离家里八九十步的水池里,洗洗手啊,洗洗脚啊,当然,绝不去沐足城沐足,也不会去按摩,那眼珠啊,就瞅瞅家里的菜园而已。”
根据以上报告,魏国政府给管宁的行为做了一个良性的定性:不是耍清高,而是只想保全自己的性命,活着就好:“志行所所欲必全,不为守高”。这个定论一出,管宁老师就安全了。他安全地活到84岁,而且因为他彻底的宅男品德,还给儿孙们赢得了公务员指标。大家看他经常跪坐的榻榻米,居然被跪出了两处深深的洞。宅男功夫深,卧榻磨出洞!
从曹魏中央政府这份检测报告,我们不难看到宅男管宁的内心:一个没有野心的读书人,在那个纷争的年代,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全而已,免于恐惧而已。
他可能知道自己谋略不如庞统荀彧诸葛亮,也知道自己的胆略不如曹操孙权司马懿,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口味,努力让自己变得清淡,将定力全部集中在双膝上,将自己的内心和卧榻都跪出了深深的印记,也给历史一个深深的谜。
结语:所谓乱世,一曰形势乱,一曰人心乱。读书人总有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梦想,在形势乱的时候没掂量好自己的运气和智商,走出宅子,效命某个军事政治集团,结果如同涉黑,不是被黑死,就是被玩死,例如杨修孔融。读书人也有艳羡当年万户侯的梦想,在人心乱的时候,走出宅子,做代言,到处乱题字,乱讲话,为紊乱的人心再添一把乱,结果混上没几年原形毕露,被网络达人剥得精光,赤条条地回去舔伤口。
只有那位“清操厉冰雪”的宅男管宁,以不合作的态度鄙视这一切,在中国文化的屋脊上,聪明而不失厚道地笑着。其实,魏国统治者没看出来,他是清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