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也不是每个地方豪强都能听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建议的,更不是每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都能成功的。
能想到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如毛玠、沮授与荀彧等。曹操早在192年就认可了毛玠的这个建议,更于196年在荀彧的坚持下迎汉献帝并迁都于许;袁绍最终还是未能听从沮授在195年提出的这个建议;
但是,假如袁绍听从了沮授的这个建议,果真将汉献帝迎接到邺城,而后也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呢?根据袁绍的个人性格才能与为人处事的方式,其结果可能有以下几种。
第一,袁绍“繁礼多仪”“高议揖让以收名誉”,可说明袁绍崇尚而畏惧名义,重视而钓取声誉,那么,袁绍很可能会一直尊奉汉天子而延续汉朝的国脉,他先人已经是“四世五公”,到他就是五世而六公了。不过,如此一来,袁绍一定很难受。尊奉非己所愿,但名义声誉又压死人。
第二,袁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是非不可知”,可说明袁绍限于个人的才能和智慧而难以分清是非,而可能会听信谗言,而可能会诛杀无辜。
据史料记载,195年张超被曹操围困在雍丘,张超认为当时唯有臧洪这个“天下义士”才能救他,时任东郡太守亦是袁绍属下的臧洪“徒跣号泣,从绍请兵,将赴死难,绍不许;请自率所领以行,亦不许。”而后雍丘溃围,张超自杀,曹操夷灭张超的三族。于是臧洪怨恨袁绍,而且“绝不与通。绍兴兵围之,历年不下。”最终,城破被杀。臧洪的同乡陈容义正词严责骂袁绍,“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也!”于是,陈容也被诛杀。当时在座者无不叹息“如何一日杀二烈士!”此事只能说明袁绍是非不分,更不是一个仁义为先的君子,不能让一个愿为仁义而死的人去救援他的朋友而舍身取义,反而胡乱地诛杀。
第三,袁绍“外宽内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亲戚子弟”,可说明袁绍依然是一个任人唯亲之人,那么袁绍就可能会做个梁冀,就会大封其亲戚子弟为七公八侯,然后把持朝政而杀戮异己,如此则会失去士心民心,被其他地方豪强以“清君侧”为名而讨伐。
第四,袁绍可能会谋杀汉献帝,自己开创袁氏王朝。
199年春,袁绍攻灭公孙瓒,完全占有了冀州等四州之地,于是“心益骄,贡御稀简”;主簿耿包“密白绍,宜应天人,称尊号”,建议袁绍称帝;袁绍很得意地将这件事告知给僚属们,结果没想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耿包妖言惑众应该诛杀,最后袁绍很无奈地杀掉耿包。在那个非常混乱的时代,诸如袁绍这样的豪强们都有中原逐鹿的想法或志向;袁绍自然也不例外!
第五,如果袁绍也能重用贤能之人而使朝政稳固,他也只能拘束于这四州之地。
凉州从事杨阜曾比较过袁绍与曹操,评价袁绍为“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不断则无威,少决则后事,终不能成大业”,袁绍在政治上匮缺先见,在军事上只能“后事”,他只能消灭像公孙瓒那样的志向短浅又自掘坟墓的人,他无法消灭像曹操、孙权这样的枭雄。他谋士众多却难辨是非,他无法判断到底是沮授与田丰的建议高明,还是郭图与审配的建议低浅,因此他只能如郭嘉所评价的那样,“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机也。”
第六,即使他听从了沮授等人的“庙胜之策”,在政治与战略上占得先机,袁绍也很难去三分天下更别说去一统天下了;因为他未能“屯田”,彻底解决要不断征战的军队的粮食问题。
司马光在编纂《资治》时采用了《魏书》中关于屯田的说法。据《魏书》记载,汉灵帝中平年以来,天下混乱分裂,百姓无法从事农业生产。那些地方豪强们纷纷起兵但都严重缺乏粮草,甚至没有一年的军粮储备。“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比如袁绍在黄河之北“军人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之间“取给蒲赢”,意思是袁绍的军士有时只能靠吃桑椹度日;袁术的军士以蛤蚌为食。然后司马光综合其他资料,记述了羽林监枣祗请求建立屯田制度,曹操采纳了他的建议,就直接委任枣祗为屯田都尉,委任骑都尉任峻为典农中郎将。然后召募百姓在许都周围屯田,收获谷物一百万斛。于是州、郡依照规定设置主管屯田的官员,各地存粮都装满了仓库。所以曹操出兵征战四方,无须运粮的劳苦,便能兼并各地方割据势力。《资治》记述曹操于赤壁大战失败后,208年7月出军合肥之时,还在寿县“开芍陂屯田”;曹操征讨陇西马腾、韩遂的大战,亦是依靠河东太守杜几源源不断的军粮供给。当然,这发端于毛玠当年给曹操的建议,毛玠不仅让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还让曹操“修耕植以蓄军资”。
而袁绍没有谋士提出如此深远的谋略,自己更是意识不到这一点对其霸业的重要性。可以说,无“屯田”,解决不了千军万马的粮草问题,就是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又能怎样呢?!
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过,但董卓过于残暴,不仅贪财贪色贪权,也不懂得招揽重用贤才,他在郿县筑坞,甚至就称郿坞为“万岁坞”,更何况那时民心思汉,因此天下人皆叛。王允假吕布之手诛杀了董卓后,又不自量力,骄傲自大;而酿成李榷、郭汜(他们是董卓的部下)之乱。李、郭等人在贾诩的鼓动下,攻占了长安,诛杀了王允等人,史载“吏民死者万余人,狼藉满道”,然后李、郭二人也“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可惜,他们只会争权夺势,互相防阂与剿杀,天子只不过是他们眼中的工具;还有后来的杨奉等人,也曾这样干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当然,还得是让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吧,抑或“挟天子以令诸侯”。正如当时还是袁绍部属的崔琰所说“天子在许,民望助顺”。袁绍未能听从沮授之建议,一旦曹操去做了,袁绍又生出无限多的后悔之意。196年8月左右,曹操迎天子到许都;10月就以汉献帝的名义下诏书责备袁绍“地广兵多,而专自树党,不闻勤王之师,但擅相讨伐。”袁绍尽管破口大骂“曹操当死数矣”,但也只能上书“深自陈诉”。后来,诏书不断,对袁绍是个大折磨,据史书记载“袁绍每得诏书,患其有不便于己者”,可说袁绍都有很浓重的心理阴影了。
曹操有野心,但对汉献帝尽管内行严防却也外示尊崇,征伐必举天子之大旗,名正才行顺吗!但即如聪明果断如曹操者,也有害怕的时候。汉献帝自从来到许都,只是“守位而已”;建安十九年即公元214年,曹操因为一些事情需要向汉献帝禀报,献帝也害怕,便说“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意思是你若真心辅佐便你我都好,若不能,希望你格外施恩放了我吧。曹操一听,大惊失色而“俯仰求出”,因为按照旧仪,三公朝见天子之时,两旁有“虎贲执刃挟之”,曹操出来以后,“顾左右,汗流浃背,自后不复朝请”了。
尽管我们很多时候都笼统地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有意思的是,192年毛玠的提法是“奉天子以令不臣”,195年沮授的提法才是“挟天子而令诸侯”。前者仍然是尊奉汉天子,去惩罚那些“不臣”的人;这正如后来荀彧所说的,让曹操学晋文公护卫周襄王或汉高祖“为义帝缟素”,这样才能“诸侯景从”“天下归心”;而曹操正是一个畏名义只做周文王的人。而沮授却赤裸裸地让袁绍将天子当做攻伐诸侯的一块招牌而已,所谓“挟天子而令诸侯,蓄士马以讨不庭,谁能御之!”这是司马光采用《献帝传》的说法,而据《三国志·袁绍传》所记载的沮授的建议是“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复,降伏),以此争锋,谁能敌之?”袁绍当时很高兴“此无心也”,但最终还是未能听从沮授这个建议。
当然,历史不能假设;袁绍不会“挟天子而令诸侯”,而是曹操“奉天子以令不臣”或“挟天子以令诸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