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是中国历史上的大人物,足可谓英雄,但距离真正的王者却还有一段距离。与真正的王者相比,曹操还有几个致命的弱点:
第一,心胸不够。心胸的宽窄是相对的,与袁术、袁绍之流相比,曹操的心胸可谓非常开阔,但和一流的政治家相比,还略显不够。李斯在《谏逐客之书》中曾经说过这样几句话:“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真正的王者,首先要有“不却众庶”的胸怀,不仅要用好各类人才,还要善待那些批评者,尤其是那些逞口舌之力的知识分子。而曹操对批评侮辱自己的祢衡,却表面宽容,背地里却想借刘表之力铲除之,导致最后祢衡死在黄祖之手。祢衡何许人也?首先是个大才子,在当时名气极大,更重要的是祢衡行为放荡不羁,不合流俗。这样一个人,即使攻击你,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威胁,杀之害大于利,优容之反而彰显自己的大度。更何况天下尚未平定,各方势力对人才、道义的争夺非常激烈,而曹操此举是受了自己情绪的影响,没有在政治上进行深入的考量,以为借刀杀人就能演天下人耳目,更是低估了天下人。这种做法和蒋介石政府暗杀闻一多等人类似,都是怕别人说,认为杀了敢说的几个人,天下就太平了,都是政治软弱的和幼稚的表现。只不过曹公比蒋介石的手法还是要高明一些。相反的例子也有很多,汉高祖刘邦打下天下以后第一个就封了自己最痛恨的雍齿为什方侯,唐太宗李世民刚坐上皇帝的宝座就重用了自己原来的政敌魏征。真正的王者,一定能容常人所不能容,并非因为他们仁慈,而是因为他们对政治的利弊得失有清醒的认识,在大事实上尽量不掺入自己的感情色彩。
曹操第二个弱点——法家的东西太多,儒道之学不足。
第一,“无为”不够——曹操自言有“包藏宇宙之机”,的确,曹操“为人机警,有权略”。曹操喜欢思考,喜欢算计,这本是好事,但琢磨太多,却过犹不及,因为无论多么聪明的人都不可能把别人完全琢磨清楚,琢磨太多反而容易生疑,老子说“多则惑”,真正的君主首先要懂得“无为”,尤其在用人上,要敢于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杨修之辈,反行未露,就遭杀戮,荀彧只是对曹操加九锡稍有微词就被逼自尽,这都是算计太精明的结果。这种精明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帮曹操迅速铲除政敌,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帮曹操笼络人心,但从长期看,它也会使很多人远离曹操,或者成为大阴谋家,如司马仲达之辈。其实,要想成为王者,就得放得开,要敢于相信人,即使遭遇危险,却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加入自己的队伍,尤其是那些聪明人,因为真正的王者就要习惯在危险与安全的边界徘徊。王者要想,要精于算计,但不能任智而行,要清楚任何智力都是有边界的,在必要的时候,要敢于做“蠢人”。这种蠢就是——无为。
第二,树恩不足。再乱的社会人们渴望情义之心都不会泯灭,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乱世讲情义者少,情义更显珍贵。曹操懂得这个道理,一有机会就树立自己的正面形象,马踏麦田割须,对关羽奉为上宾,又是送马,又是封官。但曹操属于借钱很快,要账也很快的那种人,他最重要的谋士荀彧只不过提了一点不同的见解,就被冷落一旁,而在官渡之战时,正是荀彧为他固守兖州,运送粮草不说,还写信在曹操信心动摇的时候鼓励他,在众多人与袁绍通谋的时候,荀彧却始终和曹操保持一致。对于这样的人,曹操却翻脸无情,不知冷了多少士人之心。反观刘备,不仅对诸葛亮亲之敬之,就是对庞统这个没立过什么大功的人也是礼待有加。在进军刘璋节节胜利的时候,刘备摆酒庆贺,说:“今日之事可得乐乎。”,庞统却言:“伐人之国而据人之地,有何乐哉。”,这是一种很尖锐的批评,应该说在一定程度上戳穿了刘备的伪善,刘备当时很生气,可是没多久却找到庞统道歉,二人和好如初。相比之下,曹操难免给人无情无义之感。曹操一生,杀了不少人,有的该杀,但冤死之人也决不再少。所以,曹操死后,曹氏子孙被大肆屠杀,而屠杀者,却多半是他当时的手下。
孟子说,“王天下者,必不乐杀人者”,曹操法家的东西学得太多,可以说把法家思想运用得淋漓尽致,但在儒道的修养上,还欠不少火候。死后被自己的儿子谥为“武”,可谓实至名归。
第三——准一流的战略家
《中庸》在谈到圣人的时候有一句很好的话——“致广大而尽精微”,非常有见地。一个真正的王者,也要有“致广大而尽精微”的本领。就精微言之,就是要有高超的权谋之术,才能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胜出,权谋之术不外儒道法三家,这里不做详论;就广大言之,就是要有高超的战略水平,能站得高,看得远,能下好“天下”这盘大棋。如果战术失败了,没关系,你也许还有下一次,但如果在战略上犯了错误,就很难翻身了。我所说的曹操的第三个弱点,就是战略水平还只是“准一流”,一生都没有去掉一个“准”字;
曹操的战略水平高在哪里?就整个三国时代而言,曹操堪为顶级的战略大师,远胜于孙、刘,唯一可与之一拼的恐怕只有诸葛孔明和司马仲达了。尤其在曹操创业初期,取得了一系列战略优势,第一,挟天子以令诸侯,第二,雄踞兖州,北进河北塞外,南下徐州,第三,先南后北。应该说,曹操初期的战略部署几乎无可挑剔,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占尽先机。
那曹操的战略水平不足又表现在哪里:曹操有两个重大的战略失误:
第一,错误的发动赤壁之战
平定北方之后,曹操便挥军南下,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荆州,于是就把孙权、刘备作为下一个吞并的目标。这里,曹操着实算错了,刘备固然不足为虑,但孙权盘踞江南数十年,兵精粮足,百姓和睦,自古伐不仁之国是为上策,这一点孙子兵法第一篇讲得很清楚。且曹操自己的部队尚未经过整合,又不习水战,细算下来,胜算很小。反观南方的另两只力量,汉中张鲁,西川刘璋,均是暗昧庸弱之主,且兵微将寡,而巴蜀、汉中则是膏腴之地,物阜民丰,取之易而收获颇丰,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一旦拿下西川,就能顺流东下,北、西夹击,对东吴形成钳形攻势,如此则统一天下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加,而后来司马氏正是沿着这个思路,先平西蜀,后灭东吴,完成了同一,纵观历史,凡征南方者,大都顺着这个思路,隋朝灭陈,北宋灭南唐、元朝人灭南宋,都是先据西川,而后定吴中。但曹操却放着软柿子不捏,而去东吴这个带刺的玫瑰,却是失算,兵败之后,不仅荆州不保,而且让刘备趁机占据了巴蜀,让自己的对手如虎添翼,如鱼化龙,基本失去了统一的机会。所以正史说,赤壁之战而鼎足之势成,却有道理。不过,如马克思所言,历史经常重复出现,没过多久,又有人重蹈覆辙,这个人就是前秦的苻坚,也是几十万大军一溃千里。只不过第一次是以悲剧方式出现,而后者则更像一出闹剧。
第二,没有听从司马懿的建议——曹操后来想起汉中的价值,于是挥师西进,果然,没打几场仗,张鲁就举手投降了,甚至比想象中的还顺利。这时,曹操又遇到了一个重要的战略机遇,司马懿建议他,趁刘备在西蜀立足未稳(这个时候刘备也刚刚占据西川),挥师南进,一鼓作气,一定能把刘备挤出去,刘烨也劝曹操继续南下。可是,曹公这时候却不知怎么想的,只说了一个后来大家都熟知的成语——既得陇,何复望蜀耶?我想可能是曹操累了,对于统一天下已经失去了信心,再或者,就是要故意放刘备一马,这种事也是有先例的,或许,曹操对刘备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