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献帝建安七年(公元202年)五月,掌控着天下四大州(青州、幽州、并州、冀州)、素有“四世三公”之称的袁氏家族掌门人袁绍,于落寞中死去。
两年之前的那场三国时代三大战役之一官渡之战,让一向自我感觉很好的袁绍伤得很,败给了昔日的朋友及盟友、“实力和自己差一大截”的曹操,是他所不能接受以及认可的。忧愤交加之下,袁绍再也扛不住了,急匆匆地告别了这个人世。
袁绍的死,对于袁氏集团的震荡,可想而知。最高权力宝座的空缺必然会引起各方势力的窥视,众所公认,极具竞争力的人选有两个:长子袁谭和幼子袁尚。袁谭的优势在于他是长子,以传统的接班人接替顺序,他应该接继为嗣,袁尚的优势在于他素来为袁绍喜爱,袁绍也很是愿意将位置传给他。以两人为核心,形成了两个显著的利益集团,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得力助手,袁谭派的核心成员是谋士辛评、郭图,袁尚派的核心成员是谋士逄纪、审配。
在这一场接班人争夺战中,取得最初胜利的是袁尚。早在先前,袁绍为的能够让袁尚顺利上位,就已经把袁谭过继给了自己的哥哥,并且地把袁谭排斥在外,做了青州刺史,而袁尚则是在冀州根据地一直跟随着袁绍。为平衡各方关系,袁绍还将中子袁熙任命为幽州刺史,外甥高干任命为并州刺史,他还美其名曰:“吾欲令诸子各据一州,以视其能。”
袁绍简单头脑里根本不会明白,各方势力的强大,并不能造就整体实力的强大,因为各方势力的利益冲突,只会使得整体实力迅速滑落。他在世时,还可以镇得住,一旦他消亡,这些势力失去最高权力控制就会如脱缰的野马般乱窜,以至于整个集团的崩盘。事实也正是沿着这一轨道行进的。
袁绍一死,逄纪、审配就以袁绍遗命的名义奉立了袁尚为袁氏集团最高领导人,袁谭当然是不干的,自称为车骑将军,屯兵在黎阳地区。袁尚拿他也没辙,拨了些兵给袁谭,还派了逢纪前去慰问,顺便做了个监军、间谍啥的。袁谭觉得兵太少,要求增兵,袁尚方面表示手头比较吃紧,没有多余可供挥霍,袁谭认为这是在忽悠人,大怒之下,把逢纪给杀了。
依照这个架势来看,谁也不服谁的兄弟俩迟早是要打上一架的。依据目前形势来看,似乎也是按照这个势头来发展的。九月份,一个人的到来,改变了双方的命运。
也就是在这个月,不友好邻居曹操,挟带着大战之后的胜利余辉来做访问了,一同到来的,还有他所率的几万大军。曹操首先拜访的对象是袁谭,“热情好客的袁谭实在没有什么招待得起霸道的客人,只得向袁尚请求援助。袁尚虽然没有多大的脑子,但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他命审配留守邺城,自己亲自带着大军援助袁谭,招待曹操。
强势的曹操面前,袁氏兄弟的表现实在不佳,任是打破“兄弟连心,其利断金”的俗话,在连连溃败中,退守到黎阳固守。第二年(公元203年)春天来临之际,二月份的黎阳城下,曹操大军与袁谭、袁尚所率军队大打了一场,依然如以往的疲软和不振,袁氏兄弟再次败下阵来,逃归到了大本营邺城。四月份,曹操也尾随着两人的脚步来到了邺城城下。
出乎兄弟两人的意料,曹操这回没有动真格,在抢收了邺城周围的麦子、任命部将贾信留守黎阳后,于五月份,带着大军返回了许都。他们所不知道的,“大魔王”曹操之所以摇身变成了“大善人”,完全是因为首席谋士郭嘉的一番话。这位三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聪慧人士,告诉曹操:袁绍的这两个儿子,各自有着自己的党派,互不相容。我们逼得急了点,为了自保,他们会联合起来,我们如果缓一缓,两人间就会不太平。我们可以做出一副想要攻击荆州的姿态,等到他们之间有了变化后再行动。
变化来得还真是快,曹操前脚一走,袁氏兄弟就打了起来。事情起因其实也只是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袁谭军中铠甲缺少而又简陋,希望袁尚能及时更换,袁谭又要求袁尚增兵,以截击归途中的曹操军队。大敌已去,袁尚的疑心病再次发作,袁谭的两项请求都给予了“不作理睬”的答复。郭图、辛评两位惹是生非的主也不闲着,在袁谭身旁煽风点火,将袁尚本人与审配贬得一钱不值。袁谭显然不是能够忍气吞声的人物,脑袋一发热带着兵就在邺城城外和袁尚的军队干上了仗。
从总体实力上来讲,袁谭与名义上的袁氏集团领导人袁尚还有不小的差距,因而一开打,袁谭没有占到很大的便宜,凡是在落得个“败军之将”的头衔,一路狂奔到了南皮。当然,按正常人情测度,称职的弟弟袁尚不会就此让“敬爱”的哥哥袁谭歇着的。八月份,袁尚亲自带领着部队来慰问袁谭。
袁尚的热情过度实在让袁谭有点吃不消,袁谭只得再次一路狂奔。这次,袁谭据以固守的是平原城,他也只剩下了这个最后的堡垒。在袁谭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的时候,袁尚的军队开进到了平原城下,并将平原围了个水泄不通。
遵循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没有过多选择的袁谭,在袁尚的逼迫中,只得派了辛评的弟弟辛毗向曹操求援。在权衡了利弊后,曹操答应了袁谭的求助。要说,曹操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十月份,曹操的军队就已到达了黎阳。围困平原城的袁尚听说曹操来了,估计是先前被曹操强力打击的心理创伤还未能平复,带着人马撤围回到了邺城。眼见着袁尚不闹腾了,在和袁谭结了个亲家、拉拢了些许关系后,曹操也就拉着队伍回去了。
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并不代表着暗地里的风起云涌。依据袁氏兄弟俩的性格特征,真正平静的日子,是持续不了多久的,果然,过了几个月后,下一年,即建安九年(公元204年)二月来临之际,袁尚亲自带队再一次对袁谭的所在地平原城发起了进攻,而守卫邺城的任务,也就再一次落实到了审配的头上。
袁尚一打过来,习惯性操作下,袁谭就向曹操求援了。你如果期望着曹操实打实的与你硬战一场,那肯定是要失望的。曹操骨子里头所沉浸着的都是“阴谋诡计”,血液里流淌的也全都是“玩死不偿命”。
兄弟俩打得正不可开交时,曹操出兵了,但他目标却不是袁谭急需支援的平原城,而是袁尚的大本营所在邺城。
袁绍手下的谋士中审配算不得是出类拔萃的,即使是一流谋士行列他也是挤不进去的,只知道掌控权力,因自身利益原因而促使袁氏集团分裂,更可以看出他在政治上的缺乏远见,军事上的见解更是乏善可陈,与袁绍另外两位谋士沮授、田丰等相比实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荀攸之于审配有一个很好评价:“专而无谋。”这样的人,碰上了曹操,结局是可以预料到的。
邺城城池算是比较坚固的,毕竟地,袁氏父子在这里也苦心经营了好多年。五月份,已是在城下耗了一两个月而收效不大的曹操,依据以往的作战风格,决定玩回阴的。
就在某一天,城里的人发现,曹操军队的工程兵在邺城的周围掘了一道约有四十多里长的壕,但这壕挖得实在是不够水平,浅了不说,而且还特别的窄,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可以跳跃得过去。
关注城外曹军举动的审配,看到了这个奇怪的“杰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如果审配真是明白了曹操命人挖掘这道壕的深刻用意,我想,他是绝对笑不出来的。他所不知道的,自己最终的命运就挂钩在这道貌似豆腐渣的工程上。
就在同一天夜里,曹军工程兵接到了曹操的命令,交给他们的任务,执行一项“加工扩建”的特别行动。这个特别行动,主要是针对那道豪不起眼的壕的。内容就是,要将壕加宽与加深,具体标准为宽与深各加到两丈。这还不是,最终完成目标,在他的任务中,还有一项,这是最为关键的,即将漳河的水引入到壕沟中。
等到第二天邺城守军一醒来,立马就傻眼了,一眼望去,全都是漳河水。邺城这座孤城已升格成为名副其实的海中孤岛,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了。就这样,围了大约两个多月,邺县县城里的百姓饿死了一大半之多,几乎也就没有了抵抗的实力,在消磨殆尽中,等待着城破那一天的早日来临。
七月份,听闻了邺城状况的袁尚带着万把人赶回来援救了。为了能够将消息传递给审配,袁尚决定派遣一个人到邺城里,打探下动静。他所派出去的这个人,名字叫做李孚。我们的主人公,在殷殷期望中姗姗来迟。
李孚,字子宪,出生在项羽曾经耀武扬威并因此而奠定霸王的地方——钜鹿,据一种说法,他本来是姓冯的,后来才改姓的李。之于为什么改的姓,史书上没有涉及,但我们还是可以猜测下。一个人改姓,无非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老爹死了,老妈改嫁了,从了继父的姓,一种是因为某种变故,社会环境发生变化,杀了人亡命天涯,为政府通缉,或是为躲避某些不愿面对的过去。李孚似乎不适用于前者,极有可能是因为某种变故了,乱世之中,人的生活极不安定,很有可能各种事件发生,因而影响到了个人命运。
李孚早年间的事迹,大多已查询不到,现在人们所知道的唯一一件是他在兴平年间的趣事。那时节,钜鹿郡的百姓都过得比较穷困,肚子都很难填饱。李孚的家庭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好他还有着个儒生的头衔,还可以种些薤,并以此来作为长久打算。种植过程中,李孚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即使是别人再是恳求,他哪怕就是一小茎的薤都是不给的,但他也有一个好处,自己从来是不随便吃的。他的这种行为,给予当时人留下深刻印象,很多人都觉得这样的人物,还是挺会做事的。
钜鹿郡的芸芸众生之中,李孚还算是有点成就的,也许是名声不错的缘故,后来他就出来做官了。总算是混得凑合,到了建安年间,他已经成了掌控了冀州的袁尚的主簿。主簿,这个官,科斯来头不小,它虽然名义上只是各级主官属下掌管文书的佐吏,但是因为跟长官走得近,熟知各种内幕,职权还是很大。我们所知道的,先前的吕布曾经担任过并州刺史丁原的主簿,后来的司马懿也曾经担任过大丞相曹操的主簿。
袁尚这次去平原城攻打袁谭,顺便也是将李孚给捎带上的。曹操围困了邺城,袁尚收到了消息就急着回去救援。为了能够使邺城的审配了解到外面的情况,也让自己能够了解到城内的守备详情,袁尚就找来了李孚商议,派个什么人去城里面看看动静。
李孚很是实际地对袁尚说:“现在如果随便派个什么人去,恐怕不仅不能够知道内外的情况,就是进入城内也是个问题,还是我亲自走上一趟吧!”
袁尚一听李孚要去,那是好事啊,便说:“那你需要些什么,给你多加派些人手。”
李孚却是摇了摇头说:“听说邺城被围困得很牢靠的,人派多了很容易被对方察觉,难以成事,我个人觉得,派三个骑兵跟着我见机行事了。”
在袁尚点头同意之后,李孚亲自到军营中挑选出了三个温厚老实的骑兵,也不告诉他们去做什么,只是交代了要备好了干粮,预备好快马,但不能够带上兵器。路途中,李孚也不让三个随从歇着,命令他们在路边砍了树枝,做成三十多根责罚权杖,紧紧地系在马边。顺便地,乘着还有点空暇时间,李孚改换了一套装扮。就在这些令人不明就里的事情办完后,李孚来到了邺城城下。
进城,将袁尚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传递给城内的守将,以便里应外合,这是李孚的首要目的。
可邺城并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只要你有钱,想进就进,围城的曹军早已将一切“观光客”拒之于门外,水泄不通的包围圈也使得武力突破成为一个遥远的神话。“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也许是当时曹军最引以自傲的心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苍蝇也不盯无缝的蛋,任何事物都有破绽可寻,在聪明人的眼中。
邺城正南门——章门,正是最好的入口。
傍晚时分,邺城城下,曹营北面,章门之西,一行人缓缓而来。
这一行人,共有四人,领头的是位头戴武官头巾、手拿责罚权杖的儒生,在三个骑兵卫士的护卫下,这位自称“都督”的外来人员,一路上畅通无阻。闲情散步之余,威严的“都督”不忘本职工作,围城兵士但凡稍有松懈他便尽情呵斥,若是有违规的地方,拿起权杖,依据轻重分别处罚,“名正言顺”大旗下,围城兵士竟然无人敢有反抗。
一行人,时走时停,穿过大营,直达章门,“都督”火烈脾气再次爆发,见过先前场面的围门兵士,毫不质疑“都督”的权威性,逆来顺受,在严厉的呵斥下,纷纷心甘情愿地受绑。营门被打开,包围圈有了缺口,一行人飞快奔驰到城下,大声呼喊城上守军,守军见事似曾相识,将绳子垂下,将四人拉上了城头。
即使我不说,大家也都知道,这位“都督”,便是乔装打扮的李孚。
李孚的到来,给予城中将士无限鼓励,一时间,城里人员百姓悲喜交加,欢声雷动,高呼万岁,直到此时,围城兵士才明白过来,放了一个大奸细进城,立马将此事通报给了曹操。
曹操很有风度地笑着说:“他不但进得了城,还能够出城呢!”
是啊,还得要出城啊!老一套的冒名顶替,绝对是不行的。而且地,吃了一次亏的曹军,早就长足了记性,加强了戒备,围城之势更加紧迫,这时的邺城,别说是苍蝇,连一丝阳光外泄的缝隙都找寻不到。
这也难不倒李孚,如果先前他所扮演角色是披着狼皮的羊,这回他决定本色演出一次,恢复原来小绵羊的面目。
夜色深沉,当人们已入睡,计划正在明目张胆地实行中。
城门前守夜的曹军十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他们的不远处,围困了多月,朝思暮想想要进去“一睹芳容”的邺城在这并不宁静的夜,竟然城门大开,而且还是三门皆开。当门开启的声音传来,分外觉得有些刺耳,还夹杂着些许心跳的回音。
就在曹军愣住的片刻,约有数千人的老弱民众鱼贯而出,他们的手中举着白旗,拿着火把,脚步显得有些蹒跚,神情也是十分的萧索。据其中的几个人说,他们都是城中百姓,因城里围困日久,粮食缺乏,天天都有饿死,守将为省口粮而将他们放了出来。
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也是一个十分正当的理由。事实上,守城的审配将他们打发出来的目的,为的也是这个。因为先前就有人向他建议说,现在邺城城中的粮食挺少的,那些没有用处的老弱病残就把他给出城去,这也可以减省下不少的粮食,供给守军开支。审配觉得这样的说法,还是蛮有道理的,于是,也就有了曹军所看到的这一幕的发生。当然他所不知道的,给他提这个建议的还是有着另外的想法的。
围城的曹军听说城中有人出来投降了,都往拿着火把照耀得四处光亮的投降人群方向挤,以至于先前紧密的包围圈有了松懈的迹象。曹军兵士所没想到的,正如上考场的不轨学生往往都有夹带,这群出城另谋出路的人群里也混杂着本不属于他们意向的人,即使连出城的老弱民众也没有意识到队伍中的异路人,就是前日进入城中给予众多人带来无限希望的李孚和他的三个骑士。乘着曹军大肆聚拢围观的这个好机会,李孚一行人出了北门,从西北角突围而去。
不管是来,还是走,李孚都是有着他的独特作风。他以他的智慧,在万军围困的城池内外来去自如,验证着一个事实:没有想不到的,只有做不到的。
第二天来临,当曹军兵士将做个晚上的事情回汇报给曹操,精明的曹操就明白了李孚已经混在投降人群中溜走了。没有任何的恼羞成怒的情绪,曹操倒是深深为李孚的策划而产生相惜之情,他鼓着掌大笑着说:“果然是正如我所说的发展着。”
虽然着援军到来的信息传递到了邺城城内,曹操依然能够保持住非常好的心情,这源自于他内心的强大自信。自信产生的根基,除了自身实力强大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对手的平庸无能。众所周知的事实,袁尚和曹操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李孚带回来“邺城仍然在坚守中”的情报,使得袁尚深受鼓舞,这让他得以看到一丝希望,虽然那只是如泡沫般正逐渐在破灭着的希望。袁尚带着他“窝里斗”的部队返回到了邺城,这个他们最初出发的地方。在某一个夜晚,以“举火为号”,袁尚军队与城内的审配的守军里应外合对曹操军队发起了冲击。
在大多的史书上,之于里应外合,前后夹击的战局,我们大都可看到这样不利于围城军队的字眼:“大军溃”、“死伤不计其数”等等,而在这个战局我们所看到的却是“(曹)操逆击之,(审配)败还,(袁)尚亦破走。”
袁尚城池被援救下来,被曹操军队打得够呛,但他不想走,赖在周围还想坚持着。曹操却是没这么好说话的,继续强力打击袁尚,袁尚当然是扛不住的,扔弃了所有辎重,一口气逃奔到了中山。曹操也不客气,帮忙着袁尚收拾下打成包裹,向邺城守军做了一个展览会。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援军都没了,邺城也就彻底成了死城,城中的大多数人都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当精神再也无所寄托,叛徒也就光荣诞生了。那个给予邺城最后一击的人,名字就叫做审荣,审配的审,光荣的荣。审荣也不是什么别人,正是守城人审配的侄子,正被分配到掌管东门的任务,八月份的某一个晚上,审荣先生打开了邺城城门,将曹操军队给迎接了进来。邺城终于告破,袁氏家族经营了许多年的大本营终于的落入了曹操手中,这也意味着曾经显赫一时的袁氏集团离末路也不远了。
袁尚没落了,最为开心的当然是要属袁谭。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一个可以重新掌控权力的好时机。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大好的家业,正是因为两兄弟的内斗而破败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知觉悟,反而得自得其乐在其中,怪不得后来三国人每每碰到立嗣问题解决不了,就拿他俩来做反面教材。
十月份,归顺了曹操的袁谭,按耐不住寂寞的冲动,再次反叛。在收复了一些先前袁氏集团所拥有的土地后,总觉得自己翅膀很硬的哥哥袁谭向弟弟袁尚下起了黑手,正如以往弟弟袁尚向他这个哥哥所作的那样。袁尚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呼百应的袁尚,袁谭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实力不济的袁谭,两下交锋下来,袁尚在中山也待不下去了,只得投靠了在故安的二哥袁熙。袁谭也就乘着热乎劲,将袁尚的势力给收编了,好好扩充下了实力。
袁尚的败走,还造就了一个后遗症:李孚和袁尚因此而失去了联系。权衡得失后,李孚决定也不去找寻袁尚了,直接投入到袁谭的怀抱。袁谭对这位弟弟兼死对头袁尚的身边人倒是不怎么感冒,还是认任命了李孚为先前的“主簿”职务,并让李孚跟随自己回归到了平原城。
袁谭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志得意满”已经触及到了曹操的底线,曹操绝不会为这种明目张胆的背叛行为留有生存的余地。十二月份,曹操亲自率军攻打平原城,袁谭不是对手,只得退保到南皮。
新年来临之际,建安十年(公元205年)的正月,曹操并没有打算让袁谭安安稳稳过年,带着军队,他光顾了袁谭最后的据点南皮。虽然着老是被曹操打得满地找牙,袁谭老兄却是一点抗击打能力都没培养出来,几次交手过后,袁谭在战场上被斩杀,南皮也被攻破。袁氏兄弟的老大也就此了结了他那并不灿烂的一生。
顺便提下,袁尚、袁熙的结局也不理想。袁尚在袁熙那还没有混热乎,就遭到了袁熙部将反水事件,两人只得逃奔到辽西乌桓首领塌顿那儿避风头。乌桓也不是个稳定区域,蹋顿不久之后,就被曹操打败,袁尚、袁熙兄弟只能走得更远去投靠了辽东的公孙康。公孙康对袁氏兄弟爱不起来,只好委屈着他们将自己的头颅奉上,作为他辽东太守向曹操示好的最佳工具。袁氏集团至此基本上完全湮灭。
前任主子跑了,现任主子挂了,李孚又得另寻门路了。以目前的情势来看,最为合理而又最适时宜的BOSS,那非先前敌对阵营的领袖曹操莫属。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到来的自己,会去向何方?
曹操也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李孚也没傻到急乎乎地什么都没准备就往曹操那边靠,他还是有点资本的,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以冀州主簿的身份,拿着有私密事件汇报为借口,李孚站在了曹操的面前。
当曹操询问着有什么事情要相告的时候,李孚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倾诉了出来:“现在南皮城里面强者与弱者互相对抗,使得人心扰乱不安。我个人认为,应该派遣一位新近归降、并且在城内说得上话,被先前政权属下百姓所信服的人,宣传你的新政策,和他们好好的沟通。”
从话语中可以看出,李孚的请求,还是符合当时坏境的需要的。当然的,这样的一个合适人员,不用多想,我们也是可以预料到最终会落实到哪个人头上的。果然,李孚刚发表完意见,曹操就说了:“这事还是你去办吧,我放心!”
虽然有了最高领导的认可,李孚还是谦虚了一下下,跪下来向曹操请教,怎样向城中百姓传达领导的最高指示?曹操倒是没那么磨叽,一贯他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作风,说:“你就罩着自己的意思去传达吧!”
李孚回到了南皮城,告喻各级官吏百姓,继续按照以前的规律正常生活,相互之间再也不准侵犯,城内因此安定,人们回复到先前的生活,治安秩序也稳定下来。南皮城的安定,也为李孚在新老板面前,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以后来的业绩为论,在曹操这边,李孚干得还不错,但毕竟先前是袁氏集团的成员,难免得要受到曹操阵营人中的区别对待。流言蜚语下,即使是曹操也是难以抵挡,乘着精简机构、裁减人员的机会,将他发配到外面做了解县的县长。在这任上,李孚的能力比较突出,因而得到了广泛好评,后来上头见他还是卖力做事的,将他提升到了司隶校尉。李孚最终是做到了阳平太守的位置,活到了七十多岁才去世,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之于大多数袁氏阵营中结局悲惨的人来说。
史书上对于李孚的评价,有八个字:“精断无衰,术略不损。”大体上,这是正确的。李孚,这位历史上的匆匆过客,虽然没有能够让更多人记识,但却是以独有的聪明才智让人眼前一亮的同时,大为叹服。李孚在曹军围困中的邺城出入自由,依靠的不仅是他那谋定而后动的过人谋略,而且还有本身所具有的非凡胆量。没有谋略,就不能可能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围城的曹军之中,没有胆量,也就不可能担当起这趟使命而将曹操大军视如无物,两者本就是缺一不可。作为从事文职主簿的李孚拥有着点聪明才智并不让人奇怪,而却将因拼杀战场而产生的“无所畏惧”的大将气质同时拥有,那真是令人惊讶的。
当然,李孚并不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即使是他所展现的那些谋略,从某些角度上看,只能归类于小聪明,而为猎奇者们津津乐道;宏观上他也并不能掌控到局势的走向,即使是局势的发展他也很难看清,从而只能沉浮在袁氏集团中在袁氏兄弟间转换着自身所扮演的角色,因而他也就很难成为后人所瞩目的历史明星。如果把曹操、郭嘉、诸葛亮、孙权、周瑜这些人物归类于三国时代的一线级顶峰明星,那李孚也只能算是生存于三线中苦苦挣扎的小人物。
以后来的传统观念来讲,李孚的忠诚性是令人质疑甚至于唾弃的。他先是在袁尚手下打工,接着跳槽到了袁谭那里,后来又投靠了曹操阵营,人生中一共换了三个主子,被当时人视为“反复轻狡”的吕布,前前后后也没超过这个数的。大一统的天下,标榜着“莫非王臣”概念的时代,这当然是一种与人们所受思想和认知相违背的行为,但在这个三国乱世里,传统观念早已被打破得一钱不值,人们所固有的信念在现实面前早已变得很是脆弱,李孚的归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在没有统一王权制约下,很多人自有他们的生存方式以及选择主子的权力,他们不必要负担更多的舆论指责以及社会压力,所以他们可以更为“无所顾忌”的展开自己的人生。
曹操更是一个唯才而论的独特老板,不管品德作风怎样的差,只要是你能力够强悍,他也是会招揽到手下。陈琳这样连他上辈祖宗都骂了个遍的人,曹操都因为爱惜他的才能,而不想加以杀害,这也是一种风气引导,致使许多有过前科或是曾经拥有诸多主子的人前来投靠。曹操手下这样的人物还少吗,他们其中的几个还最终地成为了曹魏帝国创建的坚固基石,为着曹操集团的进步事业做出了不少的光辉业绩。
胡三省注释《资治通鉴》在评价李孚投靠曹操那段事迹,写下了这样的论断:“李孚小才也,挟才以求知,非怀才以待聘者也。”
胡三省所认为的,具有大才能的人,所必须具备的条件就是“怀才待聘”,即高坐在家里,等待着那些欣赏你才能的主子来高薪聘请你。这是一种“以退为进”的姿态,没有资本的人却是难以模仿的,当然地,其中也不乏名实难副、故作高深的人,但总体上,这样的人至少是名声在外,而不怕找不到工作的。三国时代这类人最为典型的代表,当属我们最为熟悉的后来的蜀国掌权人诸葛亮。幸好地,他是位名副其实的“怀才待聘者”,因而“三顾茅庐”的神话一直被后来的书生儒士当作成为历史上君臣际遇的最美佳话而无比向往和憧憬着。
胡三省更认为的,李孚就是“挟才求知”的典型姓人物,即拿着自己所拥有的才能四处叫卖,以期待找寻到一个好主子。这显然与儒生们骨子里头所留存的那点清高特质相违背的,因而地,李孚也只能归类于具有“小才”的人。只有对自己才能信心不足,或是自认为才能不足的人,才会迫不及待地为自己找寻着一个好东家。
胡三省所说的,其实是人才的两种求职方式,“求知(这个‘知’若是解读为‘职’就很好理解了)”与“待聘”。前面一种有着更大的主动性,完全是出自于自身的努力才能达到目的,因为难免就有自降身份、委屈求全的嫌疑,而影响到“求知”人的声誉;后者的被动性能更强,表面上风光无限,很好地满足了虚荣心,但有一个缺点,若是没有人想聘请他,“待聘”人只能是永无出头之日而抑郁一生。毕竟,这历史上诸葛亮只有一个,刘备也只有一个。
以李孚的人生轨迹来看,“挟才求知”是他当时最为合适的选择方式。没有人亲自到他家里聘请他,他也没有强大到足以让人不惜屈尊聘请的才能。很是明显的,他的干爸爸不姓王,他的妈妈也不姓郭,没有过多可以炫耀的资本,他只能主动“送货”上门。这对他以及对当时南皮城百姓来说,都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其实,想想看,很是相像的,我们现在的人,所经历的求职方式,正是他所经历的那一种,当然,那些具有特殊身份的“官二代”、“富二代”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