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人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一阙清新秀丽的《点绛唇》,为我们勾勒出一幅简洁明快的场景:
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刚刚荡过秋千,正在站起身揉搓纤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客来访,她连鞋子也顾不得穿,就光着袜子往闺房跑,因为走的狼狈,发髻上的金钗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拾取。等到了屋门时候,却停下脚步,装作去嗅青梅,实则是想趁机偷觑来者是什么人。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几个一连串的细腻小动作,少女的狡黠聪慧一览无遗。
一个不知名的少年郎,懵懵懂懂地闯进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心扉。这个少女就是后来名震大宋词坛的李清照(元丰六年1083~?)。
或者,那个少年郎,就是李清照的未来夫君赵明诚(元丰三年1080~1129)也未可知。(个人以为,二人有婚约在前。赵明诚可能是为婚事而来。所以李清照假借嗅青梅,想要看未来夫君一眼的。)李清照为了纪念这个令自己砰然心动的场景,写下了这首《点绛唇》,也是应有之义。
可是,后代词评家认为这首词淫靡庸俗,甚至说这词并非李清照所作。
其实,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其时的李清照正值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写下这样一首欲语还羞的词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之句,将一个娇憨小女儿的烂漫天真,刻画的入木三分,绝非庸俗之作。这首小令清新自然,与“淫靡”二字似乎并无多少的瓜葛。
即使较真起来,也唯有词中“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之句令一些人想入非非。倘若只将目光聚焦在少女轻薄的衣衫上,而对那娇羞无限的一抹回眸视而不见,那只能说明词评人的心理阴暗了。
李清照荡秋千的小园名叫有竹堂,是其父李格非在京师汴梁的居所。(在寸土寸金、居大不易的汴梁城中许多官员都得租房子居住,李格非是有房一族,少女李清照可以在私宅中荡秋千,好幸福!不过,有客人来就得回避,是以知“有竹堂”规模不会很大,更不会有内外宅之分了。另:此词是否作于李格非通判广信军之时,待考。)
李格非、字文叔,山东济南人。史称“幼时俊警异甚”(《宋史-李格非传》,“出东坡之门,其文亦可观”(邵博,),苏门弟子晁补之《鸡肋集-有竹堂记》载:“济南李文叔为太学正,得屋于经衢之西,输直于官而居之。治其南轩地,植竹砌傍,而名其堂曰有竹、、、”。
“李格非之文,自太史公之后,一人而已。”(韩淲《涧泉日记》)此说虽然有溢美之嫌,但李所作《洛阳名园记》被称为中国第一部园林专著,居所称为“有竹堂”其人之审美情趣、心性学问据此亦可见一斑。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专制时代,官宦女子都要经历什么样的成长历程呢?
晚明才女沈宜修《夏初教女学绣有感》云:“忆昔十三余,倚床初学绣。十五吹琼箫,柳絮飞沾袖。十六画蛾眉,蛾眉春欲瘦。”
同理,在宋王朝,女孩子不需要读经明史,必修功课也是女红,这是将来在婆家安身立命的本领。官宦人家的千金则有条件学习音乐、练习字画,以提高修养,陶冶情操。
李格非是名士,其妻也非寻常人。俞正燮《癸巳类稿-易安居士事辑》称“父格非,母王状元拱宸孙女,皆工文章。”(王拱宸、宋仁宗朝名臣,与欧阳修同科且状元及第。二人是连襟,王拱辰续娶妻妹为妻,故此欧阳修嘲其“新女婿是旧女婿,大姨夫为小姨夫”。另有一说,李清照之母乃是王珪之女。还有说李清照先娶王拱宸之女,后娶王珪女之说。不管哪个王氏是李清照生母,毫无疑问的是,二王都是家世显赫、有着极深文学修养的知性女子。她们对年幼的李清照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在父母的熏陶之下,润物细无声,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李清照即“幼有才藻”,名动京师。以至于赵明诚为之倾倒不已,自编自导了一出凤求凰的闹剧。
野史记载,赵明诚“幼梦诵一书曰:‘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请注意这个“幼”字,或者可以证明赵李二人定婚之事是在未成年之前。)。
据《云麓漫钞》载,其时,李格非之女“有才思,文章落纸,人争传之。小词多脍炙人口、、、”待字闺中的李清照词名远播,赵挺之岂有不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