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六陵,一段令人扼腕的中国历史悲剧发生的特殊场所,一处研究中国陵寝制度及其变化的重要遗址,一个认识南宋历史文化的珍贵遗迹。
在日前召开的“中国柯桥·宋六陵暨绍兴南宋历史文化学术研讨会”上,来自全国的专家学者就宋六陵的诸多疑问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与交流,力图破解这些数百年来的未解之谜。中国宋史研究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姜锡东教授强调:“研究宋六陵是解开南宋历史文化之谜的一把钥匙。”
宋六陵位于绍兴城区东南约18公里的宝山,是南宋皇室攒宫(临时葬地)。宝山北有雾连山,南有新妇尖,山势蜿蜒,风景秀丽,陵区即坐落在两山呈合抱之势的较平坦之地。因陵区有宋高宗永思陵、宋孝宗永阜陵、宋光宗永崇陵、宋宁宗永茂陵、宋理宗永穆陵、宋度宗永绍陵等6位南宋皇帝的陵墓,世称“宋六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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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徽宗也攒于宝山,故宝山共有7座帝陵攒宫,此外还有孟太后陵、郑皇后陵、韦皇后陵、邢皇后陵、吴皇后陵、谢皇后陵、杨皇后陵等7位皇后陵寝。这是江南地区规模最大的一处皇家陵园。元初,宋六陵惨遭杨琏真伽等人的肆意盗掘。明代,朱元璋下诏将流失在北方的理宗颅骨等归葬旧陵,并加修葺。到明中期,宋六陵逐渐残败。至清代后期,陵园已经十分荒芜。几百年的风风雨雨,使宋六陵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扑朔迷离。
是否传承北宋陵寝制度
有人认为宋六陵地处江南,在地形地貌上与河南巩县(今巩义市)有着显著的不同,而且这些陵墓都是薄土浅埋,并以“攒宫”名之,因此,其选陵建墓依据的是江南的地形特点和风水要求。而且,孟太后有遗诰:去世后“归葬园陵,所制梓宫,取周吾身,勿拘旧制,以为它日迁奉之便。”“勿拘旧制”说明和北宋陵寝制度是不一样的。
事实是不是这样的呢?长期研究北宋陵寝制度的河南郑州大学历史学院陈朝云教授认为,从择地原则、上宫制度、下宫制度及玄宫石藏等几方面看,宋六陵沿袭了北宋皇陵旧制,是毫无疑问的。
我们先来看一下北宋时期宋真宗永定陵的复原图:北宋的皇陵建制相同,在平面布局上整齐划一,由上宫、皇后陵、下宫和陪葬墓组成。上宫和皇后陵均以陵台为主体,四周围护神墙。
再来看宋六陵。就地理环境而论,宋六陵之所以选择宝山一带,是因为它在当时的“行在”临安的东南方,是堪舆学说“五音姓利”中利于国音赵姓的地方。这和北宋的选陵择地原则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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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皇陵帝后分葬,宋六陵也是如此。陵上建筑分上、下两宫。以南宋高宗赵构的陵墓永思陵为例,陵为坐北向南方向。下宫位于上宫的西北方。下宫的构成,是以前后殿与殿门、东西廊为主体,其外围以白灰围墙一重,再外以竹篱围绕。
上宫位于下宫之南。由外篱、外篱门、鹊台两座、“周回六十三丈五尺”的红灰墙、南北棂星门二座、殿门及献殿、龟头皇堂石藏子、土地庙、巡铺房等组成。外篱应与下宫的竹寨相同,相当于北宋皇陵兆域四周所植的松柏。两座鹊台应砌筑于外篱之中,一来可以象征皇家威仪,二来也起标志性的作用。南宋皇陵陵园中的红灰墙、殿门应与北宋皇陵的神墙、南神门性质、功能相同。
再看玄宫石藏,玄宫为长方形石室一间,外筑石壁一重。考虑到江南地卑土湿、地下水位较高,后又增筑外壁一重,两壁之间以胶土填筑。石壁之中,先置外棺椁,梓棺上覆以天盘囊网,然后再加盖柏木枋。这种陵墓葬式与北宋仁宗等陵并无本质差别。此外,永思陵石藏的厢壁、柏木枋、盖条石诸制度,也仍沿袭北宋皇陵旧法。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秦大树教授指出,南宋之前,皇陵都是深葬的,而宋六陵是南宋王朝的权殡之地,所以墓葬属于浅埋,这是中国陵形发展的一个转折点,明代十三陵等就是参照南宋王陵“攒宫形制”来设计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宋六陵规制虽相对简陋,却开创了明清陵寝制度的先河。
诸陵位次如何排列
由于宋六陵在元代遭到毁灭性的盗掘,所以到了明清时期,人们已不大清楚6座皇陵的分布位置。目前所能见到的关于南宋诸陵位次的最早图像资料是清代康熙《会稽县志》中所附的《宋六陵图》。图中显示南宋诸陵分为南北两区,南区新妇尖之正北为孝宗陵,其西南为高宗陵,其东南为光宗陵、东北为宁宗陵;北区雾连山下正南为理宗陵,其西为度宗陵。这和万历《会稽县志》的记载是一致的,反映的也是明代认定的南宋诸陵位次。但该图所示诸陵位次与宋皇室埋葬习俗明显有悖,也与宋代一些文献记载不相吻合,因此,肯定不是南宋诸陵的本来位次。
南开大学考古学与博物馆学系刘毅教授在对《宋会要辑稿》进行系统研究后,认为宋六陵分为南北两个区域,南陵区即新妇尖陵区,葬徽、高、孝、光四帝和孟、郑、韦、邢、吴、谢六后;北陵区即雾连山陵区,葬宁、理、度三帝和杨后。他还绘制了《南宋攒宫位次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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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二室副主任郑嘉励研究员和绍兴县文化发展中心副研究员葛国庆等人也都提出了自己的研究结果,分别绘制了不同于刘毅《南宋攒宫位次示意图》。
对此,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所长王海明研究员说,这还需要深入研究,尤其需要加强对宋六陵的考古研究,以真正揭开攒宫位次之谜。
宋六陵何时被盗
宋六陵的出名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因为遭到了两次穷凶极恶的盗掘。帝王陵墓被盗不在少数,但像宋六陵这样的被盗程度,历史上绝无仅有。
元朝初年,时任江南释教总摄的西域僧人杨琏真伽等人在宰相桑哥的支持下,两次洗劫宋六陵,将宋六陵全部盗挖,并废陵毁尸,彻底破坏。这年8月,他们第一次盗掘的是宋六陵北陵区。杨琏真伽等拥入陵区,南宋守陵官罗铣竭力相争,不让开陵,盗贼拔刀相逼,罗铣无奈大哭而去。首先被挖开的是宋理宗赵昀的永穆陵,杨琏真伽撬开宋理宗的棺椁。理宗从殡葬至陵墓被盗,相隔仅20载,其尸体如生人一般。棺中宝物被一抢而光后,盗贼们又将理宗尸体倒悬,撬走口含的夜明珠,沥取腹中的水银。宋理宗原本想以此保护其尸体不烂,岂知却落得个挂尸倒悬的结果。因为宋理宗的头颅特别大,杨琏真伽取下他的头颅,作为饮器取乐。丧心病狂,可见一斑。当年11月,宋六陵第二次被盗掘,被盗掘的是南陵区,但破坏程度却比北陵区更甚,帝后遗骨遭到了惨绝人寰的羞辱和毁弃。杨琏真伽不仅把大宋帝后的遗骸抛尸荒野,还下令裹取诸帝骨骸,杂以牛马枯骨,埋于杭州南宋皇宫遗址内,并在上面筑塔,取名曰“镇本”,以示宋人永世不得翻身。
但就是这样一件著名的历史事件,也谜团颇多。其中关于宋六陵被盗的时间,历史上就很有争论,共有丙子年(1276年)、戊寅年(1278年)、癸未年(1283年)、甲申年(1284年)和乙酉年(1285年)等多种说法。
1279年,南宋灭亡。没过多久,宋六陵就被盗掘。丙子年、癸未年和甲申年的说法是从一些诗作描述中推测的,元代陶宗仪和清代全祖望等学者认为在丙子年。对此,浙江大学历史系教授、杭州市社会科学院南宋史研究中心主任何忠礼指出,陶宗仪、全祖望等人的说法也不能成立。对此次被盗记述最早、最为具体的是宋末元初人周密,他在《癸辛杂识》中有多处记述,而这些记述的又是一致的。
众所周知,周密乃南宋遗老,对故国皇陵应当比一般人为关心,他虽非身历其境,却是当代人记当代事,在时间上的记述不太会发生较大的误差。何况周密长期住在杭州,有机会目睹了盗陵人的“互告状一纸”,而其中对盗陵的日子记得非常确切,应该说这是最可信的。此外还有一些旁证材料可以佐证。所以,何忠礼教授认为杨琏真伽盗掘宋六陵发生在乙酉年,即1285年,当是确凿无疑的。
南宋帝后遗骸归葬何处
宋六陵被盗掘后,南宋帝后遗骸的处理结果,也是一个众说纷纭的事情,有守陵使罗铣即原地掩埋、绍兴义士唐珏盗骨葬于兰亭天章寺前、宋太学生林德盗骨葬于东嘉等不同说法,到元末陶宗仪著《南村辍耕录》时已难辨是非。
这些传说中,流传较广的是唐义士和林义士的事迹。在杨琏真伽盗掘宋六陵时,绍兴义士唐珏偷偷用其他的骨头调换了除宋理宗以外的骸骨,把他们葬在兰亭附近的天章寺前,六陵各为一函,每一陵种上冬青作为标识,并作《冬青行》二首。另一个故事说的是宋太学生林德,扮作乞丐,身背竹筐,手持竹夹,碰到有用的东西就以夹投入筐中。他又以银子贿赂西域僧人,终于收得高、孝两朝骨,分为两函,归葬于东嘉(今温州)。他也种上以冬青作为标识,也作内容与前相似的《冬青诗》二首来记这些事情。
何忠礼认为,所谓“冬青义士”之说,不仅事迹雷同,诗文相似,而且内容破绽百出。如宋理宗从殡葬至陵墓被盗,相隔仅20载,说他的尸体如生是很可能的,否则就不会有盗贼“倒悬其尸”、“沥取水银”之事发生。既然如此,不知唐珏、林德怎么获取他的遗骨?宋六陵遗骸部分为杨琏真伽所盗,被他埋于杭州镇南塔下,有一部分由南宋守陵官罗铣收集起来火化,这是合乎情理的。元末一些汉族士大夫,为寄托亡国的哀思,故意安排时间,设计情节,创作了“冬青义士”的故事。到了清朝初年,由于当时的政治形势与元代相似,于是“冬青义士”的“义举”更是不胫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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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帝后到底是薄葬还是厚葬
南宋皇陵建于绍兴,最初只是权宜之计,孟太后暂厝宝山有“愤激三军之心,不绝中原之望”的功用,而且孟太后、宋高宗等有遗诏要求葬事不要奢华。那么,南宋帝后到底是薄葬还是厚葬?
有人认为,南宋王朝除孝宗外,没有一个皇帝真心想收复失地,重返汴京的。因此,“攒宫”很可能是一种政治上的“烟雾弹”,掩人耳目而矣。如果这样,薄葬也未尝不是一种“烟雾弹”。
据史料记载,杨琏真伽等人盗掘宋六陵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金玉财宝。第一次盗掘,他们“割破棺椁,尽取宝货,不计其数”,第二次盗掘,他们“劫取宝货,毁弃骸骨”。《元史·释老传》对杨琏真伽所获的赃物作过一个不完全统计,在对以宋六陵为主的盗掘中,杨琏真伽“攘夺盗取财物,计金一千七百两,玉带九,玉器大小一百有一,杂宝贝百五十有二,大珠五十两,钞一十一万六千二百锭”。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宋六陵中的随葬品还是十分惊人的。
另外,有记载说,南宋嘉定三年八月会稽大风,毁坏攒宫陵殿宫墙60余所,陵木3000余章。当时,陵墓还只有三个,一场风灾,就使宋六陵的损失如此惨重,可见宋六陵的地面建筑也是相当繁芜奢华的。
绍兴文史研究专家娄国忠指出:“南宋一朝共153年,宋六陵埋葬的6位皇帝,生前在位时间达148年,几乎是南宋历史的全部。而宋六陵长达100多年的营建史,从某种角度看,就是一部南宋的兴衰史。”从中不难看出宋六陵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