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生母阿巴亥是不是被逼殉葬?清朝大妃阿巴亥当然不是一位寻常的女子。小布木布泰进入到后金内宫后,所接触到的最血腥的一幕,就是从她开始的。当年,努尔哈赤将幼小聪明的阿巴亥立为大妃,感触最深的自然是皇太极了。后来,努尔哈赤殡天,阿巴亥站出来宣布老汗王的临终遗言:由兄弟中排行十四的多尔衮继承汗位。结果多尔衮那一帮成年的贝勒哥哥们安排了一出阿巴亥殉葬的闹剧,轻而易举地打发阿巴亥跟努尔哈赤一起相伴着去了黄泉路上。
话说回来,像阿巴亥那样的女子,可以独占君恩二十年,始终都不应该是一位寻常的女子。史书上说她,“嫉妒、有机变”。由此,可窥测这女子独特的魅力,以至于,看尽繁花万万千的努尔哈赤,在饱受相思的煎熬之后,甫一进占辽阳,即迫不及待地召回了冻结近一年的阿巴亥,立马恢复了大妃的尊荣。
阿巴亥被逐出宫,努尔哈赤身边的众福晋们着实是兴奋了一段时间,阿巴亥出局,大妃这一金光闪闪的位置出现了空缺,所有福晋均对于那一尊贵非凡的封号垂涎三尺。所以,那一段时间,努尔哈赤宫殿中的每个女人,都使出了妩媚的手段,每个人都想拢住努尔哈赤那颗雄心勃然的心灵。可是,渐渐地,宫闱中一切女子,都深深地失望了。努尔哈赤开始对阿巴亥的过失,虽然摆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他蛮横地规定,皇宫中的任何女子,都不许在他的面前再提及阿巴亥的名字。可阿巴亥住过的华屋,努尔哈赤偏偏是完好地保留了原状。他甚至不许人家移动里面的一椅一桌,那可是努尔哈赤后宫中最是精美的一处宅第啊!
一开始,努尔哈赤表面上维持了自己一副荣华富贵的幸福小样儿,你阿巴亥有什么了不起嘛!不就是女人吗,权势无边的努尔哈赤大汗身边多的是!那一段时间,努尔哈赤大汗除了尽量把自己的军政活动编排得满满的,闲下来的时光,不是去了姹紫嫣红的女子檀板银筝的舞榭歌台,就是搂了蛮腰的小秋娘,钻进红绡罗帐,夜夜都做新郎。
可是,不久,努尔哈赤就对这人世间,应虚景儿的繁花韵事腻烦了,他的心终归是空荡荡的。
从前,阿巴亥家居时,她在楼上看着廊下轻捷而过的老汗王,眼睛里流淌的是无声的笑。她喜欢穿一身女真族女子惯用的、天青色的窄袖长袍,发髻编成了尺许长短的橫把式,努尔哈赤戏称之为“把儿头”。那样的感觉真好。
努尔哈赤这二十来年,是眼看着一支露水犹湿春花般的阿巴亥,成了他的新人。又看了她的三春花事开过,抱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几个的小人儿,挨近了他的身子挤坐着。他们的一种新竹新荷式的情分,是人间寻常夫妻式的长远姻缘。
努尔哈赤很快就关注起贬居于近郊的阿巴亥母子的消息。有消息说:阿巴亥人清瘦了许多,对于过去的孟浪之处,多有悔意。努尔哈赤汗王听过后,浓密的眉毛轻轻地抽动了一下。下面的人再探,带回的消息是:阿巴亥洗尽了铅华,很努力地给三位小贝勒洗衣汲水、炊事做饭。阿巴亥经常在半夜时分哭泣,她很后悔从前不晓得惜福哩。听过这样的消息,努尔哈赤的心肠仿佛是清晨海子旁润湿的沙土,随便一脚踩下去,都汪出了一滩清水。
天命六年(1621年)三月,努尔哈赤集中全副的精力,在沈阳、辽阳的战事上。与之对垒的敌手是袁应泰。而在战略见识上,袁应泰似乎比努尔哈赤低着一个层次,努尔哈赤获胜的几率相当大。可努尔哈赤的心底,却始终没有真正地兴奋起来。
古人有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很多时候,在外面打江山、争地盘,其实都是挣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孩子的。现在,如此盛大的一场战事,竟然找不出一个令自己称心的女子来激赏,努尔哈赤的心底多少有一点的意味索然。
大战前夕的清晨,努尔哈赤很早就起床了。阳光静静地洒在东北的原野上,不远处的沈阳城内仍然可以听得鸡的啼声。宿营的士兵在潮湿的空气里做饭,蓝色的炊烟低低地在地面上飘着,经久不散。这些等待着早餐的士卒们,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许多人横尸于这一片郊野了。这使得见惯血戮的努尔哈赤仍不免有了几许的迷惘。
这时,一位亲信侍卫匆忙地走了过来,他跪在地上,朗声报告:阿巴亥主子给大汗寄来了一件信物。
努尔哈赤当下心中暗自大喜。
努尔哈赤拆封一看,是一件以鹿羔蒙绒制成的,形状似心脏的极雅致的一个黄色小荷包,下端缀有葫芦蔓的装饰,这是女真族男女祈求爱情天长地久的信物。
女真族男女定情的小荷包努尔哈赤笑了,他颇愉快地联想起了阿巴亥,从前轻唱过的一首女真族情歌:“红线线,绿线线,偷偷给阿哥绣荷包。荷包上面绣支箭,让他经常来见面。荷包下面绣朵花,盼望阿哥来取它。花儿旁边绣棵草,别等秋后花儿老。”
努尔哈赤心情大好地摇了摇头:这鬼女子,亏她还记挂着这些!随即,努尔哈赤声音激荡地传令三军:全军把早餐吃饱,下一顿就杀进沈阳城去吃了!
沈阳、辽阳大捷的硝烟尚未散去,努尔哈赤把善后的事宜撂给了自己的副手。努尔哈赤带着随从骑着快马,“嘚嘚嘚”地往回赶。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犹豫与反思,努尔哈赤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一个傻子似的,荒废掉自己宝贵的时光了。他已经进入到人生的暮霭,他的余生中只爱阿巴亥一人。他为什么不把握住这难得的时光,快乐地与阿巴亥相处呢?现在他拿下了辽阳城,这是他人生中无上的辉煌。他一定要亲自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接进辽阳城居住,以赎回自己这一段时间对于阿巴亥的简慢。
努尔哈赤赶到萨尔浒的郊外,已是午餐的时间。努尔哈赤很远就下了马,让随从远远地跟着,独自走近了阿巴亥的居所。他要给阿巴亥一个意外的惊喜。
此时,萨尔浒郊外的草场看上去是整齐安静的,阳光像细碎的波浪似的,在微风中起伏的草叶上跳动着。
阿巴亥在原野上的一座白墙茅屋,显得愈发的清正。努尔哈赤悄声地走近了屋子,阿巴亥起先没有看见他。因此,努尔哈赤看见了他一生中难得一见的温馨场面:洗尽了铅华的阿巴亥,脸色依然是白里透红的,一如草原上一朵金黄的草叶幽香的金莲花。她当时正亲昵地与三个男孩一个女孩围坐在一起。一家人只有桌面上一盘简单的青菜,一大盆窝窝头,却依然是很认真地咀嚼着。
这样一种天女贬下尘埃的阿巴亥,使努尔哈赤感觉到了一种人间女子的更美、更柔的亲切感。努尔哈赤的眼角湿润了,这是一个曾经母仪天下、华贵无比的女子呀。可是,在这样简朴的环境中,依然不可以动摇她做人的高贵。也唯其如此,这女子才能令大气磅礴的努尔哈赤真正地体会得人生的清润如水。
最小的男孩多铎率先看见了在门口站着的努尔哈赤,他惊喜地跳了出去:父汗!是父汗来接我们了。
阿巴亥慌忙地携了两位年长的男孩与女孩跪了下去,她的柔媚仍然是一杯醇厚弥香的酒。可她激动得只哽咽了一句:大汗,我……
努尔哈赤很快地把阿巴亥扶了起来,他用手轻抚了一下阿巴亥的后背,表示自己的抚慰与理解。
次日,努尔哈赤华车盛妆地把自己冷落了近一年的阿巴亥怜惜地迎回了久违的宫殿之中。从这以后,我们在清朝官方的编年体《满文老档》中就可以看见阿巴亥复出后活跃的身影了。
过去的一年,阿巴亥承担了太多的委屈,人们向这个无妄的女子身上泼洒了太多的脏水,这使努尔哈赤本人也失去了一些原本应该与阿巴亥相处的甜美的私人时光。
烈士暮年的努尔哈赤后来强势地把阿巴亥塑造成为一种公众人物,就是要向那些嫉恨阿巴亥的势力宣布:他的有生之年,必须给粹美的阿巴亥拨乱反正!
天命六年(1621年)八月,后金政权第四次择都。在辽阳太子河畔的北岸高地,老汗王努尔哈赤与他明媚照人的大妃阿巴亥推出了一台与臣下共乐的庆贺大典,这是后金政权一次精英级的豪华盛会。参加者有诸贝勒、众汉官以及他们的打扮得珠光宝气、暗香盈盈的妻室们。
史册上载:“八旗宰八牛,各设筵宴十席,大宴之。又每旗各以牛十头赏筑城之汉人。八旗八游击之妻,各赏金簪一杖。”
其时,草原的熹光间,四处开放了浪漫到毫无心机的雪绒花。大妃阿巴亥是群星灿烂的女眷中最光彩夺目的。
天命七年(1622年)二月,广宁鏖战的硝烟尚未散去。阿巴亥大妃率领的由众福晋组成的前线慰问团,第一时间来到了对敌的前沿。
努尔哈赤的心底大为愉悦。
是役,双方的对阵虽然谈不上激烈,可女真族将士们在数尺深的雪地中,手脚冻得出现坏疽,仍踊跃作战。环境之恶劣,确是有目共睹的。
屡战屡败的大明皇帝,很想在军事的博弈上,挽回一点面子。因此,明军摆开三万精兵拱卫广宁城,军事上的布局自是不弱的。
努尔哈赤来到了冰冻三尺的前沿阵地,给将士们打气。老汗王豪气十足地许诺:打进广宁城,请阿巴亥大福晋领了众福晋到广宁来,给大伙儿补过一个肥年!女真族将士的士气,给努尔哈赤这么着一激将,每个人的眸子中都突突地往外冒着戾杀的怒气!
这一战也是快刀斩乱麻式的收局。大明的骁将刘渠、祁秉忠,成为了女真族勇士们刀下的无头之鬼。巡抚王化贞撒腿跑了个无影无踪。
阿巴亥大妃抵达前线时,漫天玉龙飞舞的广宁城,已经沉浸于一种节日的欢快气氛之中了。
前大明的巡抚衙门,被后金人装饰得焕然一新。鼓乐喧天,红地毡从正厅一直铺陈到了阿巴亥的下轿处。
努尔哈赤喜滋滋地手捻着胡须,高高地坐在龙椅里。
女真人的风情生活这时,史书上含蓄地说:“大福晋率众福晋叩见汗,曰:‘汗蒙天眷,乃得广宁城。’再,众贝勒之妻在殿外三叩首而退。嗣后,以迎福晋之礼设大筵宴之。”
此一番君臣将士的热闹活泼,直把后金君臣对于未来的向往,传送到了九霄云外!
接下来的数年间,雄心勃勃的努尔哈赤未再对大明用兵,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大明皇帝请了一个很会看守国门的孙承宗。
如此,政治步伐骤然慢了下来的努尔哈赤,却也给自己与阿巴亥的温馨二人世界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时空。
天命八年(1623年)的正月初六,春节的喜气尚在眉心荡漾,游兴大发的努尔哈赤就迫不及待地与阿巴亥进行了自己的第一次出巡。他们顺着辽河的岸边游巡而下。白天围猎,晚上就随便找个大户人家住下。
努尔哈赤的心境十分清爽。沿途上,努尔哈赤一忽儿赞叹阿巴亥,有如晓风中的一朵雪莲花;一忽儿又故意地咬着阿巴亥的耳垂讲,她的眼睛真的很坏,惯会妩媚男人。惹得三十余岁的阿巴亥像小女孩似的大撒其娇。当然,此行,努尔哈赤也是兼带着搞一点民生调查的。人口增长得太快,女真族从前的狩猎生活方式,已经适应不了社会发展的需要,他必须大力提倡农耕生活方式。因此,他“欲于北方蒙古沿边一带择沃地耕田,开放边界”。
其实,在白山黑水生存的民族,一年中的最爱,仍然是令人神清气爽的八九月夏末秋初时节,那时候,原野的天空湛蓝高远,仿佛刚刚被水洗净过的,朝阳很清美地映在挂了白霜的草地,仿佛一位岑寂的女子,伫立于远方的地平线。
此际的原野,流动的是一种令人觉得分外昭明的鲜洁明静。所以,九月的出巡,留在阿巴亥一颗爱着的心间,印象也是清扬的。
这时节,老汗王努尔哈赤显摆了威风赫赫的仪仗大队,领了一班子前呼后拥的文武近臣,闲适悠悠地游走于疏朗遒丽的山水之间。
这季节的努尔哈赤似乎也是可以亲近的,他不仅对于爱侣阿巴亥摆出了一种款款情深的姿势,对于下面的办事人员,也收敛了往常的忮刻从严,总是显出一种春风和蔼的样子。
努尔哈赤此行,很少讨论政事,每天只是带了风髻雾鬓的阿巴亥等女子以及少数几个亲密的随从,狩猎、捕鱼,蓦然闯入了一些正憧憬着丰收前景的田庄,或者爬上了数个古趣盎然的台堡。
随行的汉官大抵是擅长吟诗作对的,努尔哈赤于此道兴趣不大。不过,词臣们将阿谀的诗句,用清白的语言解释给努尔哈赤听时,还是逗引得这位老汗王哈哈地开心笑了。
与蒙古贝勒的靓见以及为大贝勒代善之子精心安排的迎亲活动,努尔哈赤都特意拉了阿巴亥一起参加。阿巴亥很会调节会见的气氛,间或会亲切和婉地插话,问一点家常的话题,宾主双方的心境顿感轻快愉悦不少,这对于加强蒙古、女真联盟,收效是相当不错的。
这样的行程走下来,阿巴亥只觉得秋阳若水,原野上成熟着的万事万物均是清润静正的。其时,沐浴在浩荡君恩中的阿巴亥大概也没有时间去细想:一俟老汗王努尔哈赤这一棵参天大树骤然间倒了下来,她的人生又将会面临了一个什么样的转变呢?
天命十一年(1626年)正月,隐忍数年未发的老汗王努尔哈赤,出手却败在了大明的强项汉子袁崇焕的宁远城下。这对于天性自负的努尔哈赤而言,绝对是一个沉重的心理打击。努尔哈赤哀怜地自觉:属于他的时代怕是真的要过去了。
一代雄主努尔哈赤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日移庭影渐晚定。七月的时候,犹自强撑着病体处理公务的努尔哈赤老汗王,忽然浑身上下都有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接受了二贝勒阿敏的建议,跑到大豆即将成熟、高粱正在抽穗的清河汤泉去泡温泉疗养。但这时,努尔哈赤老汗王的生命已非人力可以挽回的了。
努尔哈赤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前景不妙。一位六十八岁的垂死老者,一生经历了太多的政治风雨。努尔哈赤在生命的最后时段,对于自己的一些内斗不已的贝勒子孙们,已是深深地厌倦了。因此,他只挂念着那个风姿冶丽却又心思单纯的阿巴亥大妃。他传令阿巴亥万分火速地赶到了自己的身边。
后来有史学家猜测:当政治经验生涩的大福晋阿巴亥,赶到躺在病床上奄奄待死的努尔哈赤身边时,她的反应是感性的,盈盈的粉泪从阿巴亥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努尔哈赤是经验老到的政治家。此时,他的肉体虽然已经陷入了一种反反复复的昏迷之中,可是,他的意识却始终是顽强的。他清晰地意识了隐藏于阿巴亥身旁的巨大的政治涡流,这旋涡可以毫不费力地把春半桃花的阿巴亥吞灭。其实,不管阿巴亥对于政治是否真正有兴趣,但是她当时一枝独秀的大福晋内宫地位,以及三个正在长成的小贝勒爷,就已然将她置身于了滚滚的政治恶浪之中。
努尔哈赤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看穿了他的一群虎狼之心的贝勒子孙们的真实用意之后,就开始用他有力的政治推手,大力重塑阿巴亥的形象。有努尔哈赤这一支弥坚的老枪,刻意地挺举起阿巴亥与她的三个儿子;其他的贝勒们虽感郁闷,一时却谁也不敢讲什么。
现在,努尔哈赤这只老狮子很快就要从人间谢幕了,阿巴亥立刻就可能成为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的一只小肥羊。因此,一息尚存的努尔哈赤,尽管对于眼前的阿巴亥是恋恋不舍的,可他仍然坚韧地忍住了从心底涌出的巨大的伤感。他喘着粗气,艰难而又迫切地叮嘱阿巴亥:快!快把他送回盛京去!他要在众臣面前宣布自己的临终遗命。只是,老汗王努尔哈赤在行舟走到离沈阳城不远的一个叫瑷鸡堡的小地方之时,最终还是没有挺住。
他还是遗憾地撒手归西了,这似乎是冥冥中命运的一种机缘的选择。
努尔哈赤老汗王归天的消息迅速地对外界发布了,诸贝勒大臣们心急火燎地,轮换肩抬着老汗王的棺柩,迎着一路飘着的绵绵小雨,疾步往京城的方向赶。
努尔哈赤是下午三点左右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是夜的初更时分,努尔哈赤的遗体即已安稳地躺在了沈阳的皇宫中。
紧接着,缤纷缭乱、瞬息万变的时局,就不是阿巴亥大妃那样一位孤孤单单的弱女子所可以左右的了。
老汗王努尔哈赤的生前,纵然有万般放心不下的心事,此际都是尘埃落定了。
此时,众贝勒大臣最关心的事情在于,老汗王在弥留之际,与大福晋阿巴亥单独相处时,是否留下过什么政治遗嘱?
迎着大家虎视眈眈的目光,大福晋阿巴亥紧张地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她还是银牙一咬,以一种豁出去了的心情,讲出了老汗王的临终遗言:由十四子多尔衮继承汗位,由大贝勒代善辅政,待多尔衮成年后,代善归政。
结果或者在某些人的预料之中,可是,这样的结果显然是不符合当时在场的多数贝勒大臣的心意的。所以,这一群玩惯了刀枪的武夫,当时就有人把不屑写在了脸上。
贝勒大臣们也自有立得住的反驳道理:老汗王在生命的后期,曾反复强调过八王共执国政的政治体制,这已经是众人知晓的一项基本国策了。现在,老汗王刚刚长眠于地下,这女子就想改弦更张,弄了个自己亲生的十三岁的小毛孩来糊弄大家,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些有资格进场参与料理老汗王后事的贝勒大臣们,可都是当年响当当的成名人物。贝勒大臣们的心底有气,当时的朝堂会议上就乱糟糟地吵骂成了一团。
贝勒大臣们抓住了大福晋阿巴亥的一个致命的弱点:汗王薨逝时,诸贝勒重臣竟然无一人可以在旁边为证,只凭大福晋的一张利口,就凭空捏造了这样一条政治遗嘱,这遗嘱的真实性谁来保证?
为此,当时政坛上真正的大佬级人物,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姗姗登场了。他们召开了一次紧急的碰头会议,这才是真正继往开来,决定后金未来政局的一次重要会议。
四大贝勒中,至少有三大贝勒,对于阿巴亥设计的那个政治遗嘱嗤之以鼻。如此,阿巴亥的政治前途,在会议的伊始,就被大家否定了。
大福晋阿巴亥也真把政治这一碗饭想得太天真了。这些人都不是孬瓜,政治的前景,明眼人一瞥之下,所有的幽明曲直尽收眼底。
三大贝勒扳起手指计算:当时的八旗中,皇太极握两黄旗,代善握正红旗,阿敏握镶蓝旗,莽古尔泰握正蓝旗,十九岁阿济格、十三岁多尔衮与十岁多铎三弟兄竟分掌镶红、正白和镶白三旗。诸贝勒对于“位尊而无功,俸厚而无劳”的多尔衮三弟兄,仅凭母亲受宠而得老汗王青眼厚赐早就心有不服了。当时只是慑于老汗王的威严,才不敢出声吵嚷。现在是生死攸关的重要时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强过东风。
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这一母所生的兄弟,坐拥之实力,已强劲过三大贝勒中的任何一位。大贝勒代善是一根墙头的草,风吹两边倒。从个人的情感而言,这一位懦弱的男子对于大福晋阿巴亥仍然是心存好感的。如果具有国母之尊的阿巴亥再尝到权势的甜头,三大贝勒的未来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曾经与大福晋阿巴亥暗中结下芥蒂的皇太极与莽古尔泰二人,不寒而栗。扑灭一场可能燎原的大火,最佳的方案当然是在它的星星之火的时候。趁着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三兄弟的翼翅未展,从肉体上一劳永逸地清除他们的母亲阿巴亥,这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解决办法。
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解决方案就摆上了桌面,让阿巴亥殉葬,彻底地成全老汗王与阿巴亥这一对恩爱的夫妻,免得老汗王在地下等得太久!
因此,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三人,就在圆桌会议上等待着大贝勒代善的表态了。
按常理来讲,阿巴亥讲的那个政治遗嘱,给予大贝勒代善的待遇应该是不错的。何况大福晋阿巴亥在很长时间内,都曾经是代善的梦中情人。这时候的大贝勒代善,于情于理都可以站起来,为阿巴亥讲一句公道话。可是,深知自己这几位兄弟残忍本性的代善,唯恐把自己牵涉于案情中,闹了一个玉石俱焚的结局。所以,当时的代善就生生地憋住了自己,哑然无言。
这样,阿巴亥的绚丽,也就犹如秋风中飘落的一瓣菊花,在四大贝勒的掌心间,默默地散发了一阵浓烈的芳香,随即委靡了。
四大贝勒的长谈结束后,这些努尔哈赤的成年子侄们,脸上有了淡定的微笑。他们稳步地走向了大厅中焦急等待着的同僚。首先,他们断然否定了阿巴亥的那个“多尔衮嗣位”的临终遗命。随后,四大贝勒怀了一份畅然的愉悦,向阿巴亥传达了老汗王口授于四大贝勒的另一份遗言:大福晋阿巴亥丰容靓饰,与老汗王相处的二十余年间,早已情好如一人。因此,老汗王要走了,却把美丽入画的阿巴亥独自留在这尘世间,委实是割舍不下。所以,老汗王再三叮嘱道:“俟吾终,必令殉之!”这一奇峰突兀而来的重大变故,又令当时在场的官员们大吃了一惊!
当时,反应最强烈的是大福晋阿巴亥,她的脸上惨然漫过了一层死神的灰白。这个女子最初的意愿,也不过是想为未成年的儿子们挣得一份最大的政治利益而已,或者,努尔哈赤的生前,真的有过那样一份的临终遗命。可是,她无论如何都未预想到,四大贝勒一出手反击,就是置自己于死地的阴招!
从前的贵族阶层,从汉族到女真的氏族社会,生殉似乎都不算是一件特别稀奇的事情,这是现代考古学屡屡实证过的。但是,按照当年女真人习俗相沿的习惯,则妻子从殉丈夫于地下,至少要符合两个公认的基本条件:一个是死人割舍不下的爱妻;另一个则必须没有未成年的儿子。因此,后来多选择出身较低微的小妾陪葬。阿巴亥是内宫所有女子中的大姐大,多尔衮与多铎的年纪也还未成年,以阿巴亥当时的尊荣,如果她不在政治的山呼海啸关头乱讲话,则生殉那样的事体,即便是八辈子都不一定会落到了她的头上。
虽然明晓得抵抗是徒劳的,可是,求生的愿望仍然使得阿巴亥要大声地抗议一下。阿巴亥讲:老汗王临终前不想见任何人,当时只有她与老汗王一起,待在四望流水涛涛的浑河上。她是握住老汗王的手,看着他慢慢地咽了气,这时候,怎么就平白无故地有了一份让她陪葬的遗诏!
可是,政治斗争从来信奉的就是有刀有枪便是草头王的硬道理。失去了老汗王庇护的阿巴亥,就像从一座崩塌着的巨大冰山顶峰上迅速坠落的一只小鹿。她纵然是口舌如莲地辩解,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场政治角力,从清晨僵持到了晚上。四大贝勒从容不迫地把从殉的一切仪式都准备妥当了:要么按老规矩,陪葬者盛装坐于炕上,众人对之下拜后,以弓弦扣颈勒毙。这是一个贵族女子的尊荣死法。如果陪葬者死活不肯从殉,在场的人则可以群起而扼之,一直到把阿巴亥掐死方休。已经到了这一步,阿巴亥只能屈从了。
《武皇帝实录》中,煞有介事地讲:后遂服礼求,尽以珠宝饰之,哀谓诸王曰:“吾自十二岁事先帝,丰衣美食,已二十六年,吾不忍离,故相从于地下。吾二子多尔衮、多铎,当恩养之。”(阿济格十九岁,已成年。)诸王泣而对曰:“二幼弟,吾等若无恩养,是忘父也。岂有不恩养之理?”于是,后于十二日辛亥辰时自尽,寿三十七。乃与帝同柩。
阿巴亥在明白了自己的回天无力后,失败者与胜利者间的最后时光,也就保持了一种相敬如宾的克制。看上面的一段历史记载,被戮者与屠杀者的相处,都本能地守住了一种贵族的矜持。
其时,阿巴亥的生殉距离努尔哈赤的崩逝,大约未超过十八个小时。这样的政治打击,真是少见的霹雳快手!
这场政治余波耐人寻味之处,在于当时另有两位小福晋,庶妃阿济根与代音察,也颇“荣幸”地被选中了从殉于地下。她们是天命五年(1620年),阿巴亥与代善暧昧案的告发者。当年曾因为告发有功,短暂地荣升过与汗王同桌共食的地位。后来,阿巴亥与老汗王重温人间的幸福时光,阿济根与代音察很快就回到了从前清冷的屋子,回味尘世的笑影与泪痕。这一次,四大贝勒刻意安排庶妃阿济根、代音察二人相从阿巴亥大妃到下面去冤冤对决。相信踯躅于九泉路上的努尔哈赤,应该都不会有白露泠泠的孤寂了。
就在皇太极谨微的政治博弈中,小布木布泰生活在皇太极的身边不觉已近两年。两年的时间,对于小布木布泰那样的小女孩,算不得什么。她的将来,在清真灵素的阳春水影间,仍然有大把的好时光。
这时节,令小布木布泰沉迷的是新生盛京的宫殿建筑,于红墙黄瓦间透出的一种金碧辉煌的大气。
沈阳故宫鸟瞰去过沈阳旅游的人应该知道,沈阳故宫的底子,大抵是在四贝勒皇太极府邸之基础上兴建起来的。当年,建州女真生活于苍莽的长白山区,择居有“以高为贵”的风俗。所以,四贝勒府邸的动土兴建,就保持了“宫高殿低”的习惯。皇太极对外处理公务的殿堂建于旷地。而小布木布泰一些女眷的生活区,则位于后面树木郁蓊的坡地上。这样的建筑风格,后来就成为了沈阳故宫,傲然于世界建筑史的一大特色。
后来,成为了孝庄皇太后的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用了一生的时间,不断地去缅怀在盛京度过的美好日子。
在孝庄文太后的印象中,盛京的春天是那么的青翠纤巧、体贴入微。进入秋天后,树叶又大抵呈现出一种鲜明动人的橙色。因此,她觉得,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像盛京的四季那样,显得如此的分明与沉静。
大清最初兴建那些华丽精巧的宫殿建筑时,都是在依山傍水的葱绿中,顺势修建的。古朴的萨满教文化信仰,使女真族的子孙们相信,但凡自然的一切,凡高岳、山坡、流水、岩石,甚至于路边的一棵老树,莫不是神灵在护佑。大清后来的精神境界、艺术与宗教,也莫不是在盛京的自然风貌中孕育而成。
当然,孝庄会有这样洁净的想法,这也与她的天性有关。当年,皇太极规划他的府邸时,是用一座沉浸于山苍翠色中,三层单檐黄琉璃瓦绿剪边式的凤凰楼,将前殿后寝划定的,它是当年生机盎然盛京城的制高点。
少女无聊的小布木布泰最喜欢拉了姑姑哲哲,跑到凤凰楼上去俯瞰全城的景色。姑姑哲哲见识比小布木布泰广。她会指着东侧紧邻的一座八角重檐攒尖顶的建筑,告诉小布木布泰:那是大政殿,分列在大政殿前两侧,呈单檐歇山青布瓦顶的建筑叫“八旗亭”。她们的夫君皇太极就时常要到“八旗亭”中应卯上班。那是努尔哈赤后金政权的最高行政中心。许多重大的国事活动,诸如皇帝的继位、宣布重大军事活动、迎接凯旋将士、举行国宴等重要仪式都在这里举行。
盛京宫殿示意图老公公努尔哈赤的一年四季中,小布木布泰只有在重大的宗祠仪式上,才偶尔可以见上一两面。小布木布泰人小,老公公努尔哈赤的儿媳女儿们到得这样重大的场合,常常是金簪玉珥、翻紫摇红地站满一屋子。所以,对于这位红面关公式的长者,小布木布泰的印象始终是模糊的。
夫君皇太极却是时常参加父汗努尔哈赤的会议。他有时就穿过一堵照墙,慢慢地走到大政殿上去听政。
但是,平常的日子,皇太极自己在大清门后,另有一处面阔五间、硬山前后廊式的精雅建筑,叫崇政殿。皇太极通常喜欢在这一座私人官邸中,处理一些细碎的政务。它就在小布木布泰平时喜欢伫立的凤凰楼下。后来,皇太极做上了后金的最高领导人,小布木布泰这位雄风不减其父的丈夫,就把后金的实际行政中心搬到了崇政殿展开。
崇政殿当时,豆蔻年华的布木布泰,最喜欢看着魁伟偏胖的皇太极,走过了雕有麒麟、狮子和梅、葵、莲等纹饰的栏杆,从庄肃的崇政殿中进出。
偶尔,在朗朗的晴空下,皇太极会以手护目,打量着高空中人字形飞过的雁群。他就会看到在凤凰楼上探头探脑的小布木布泰。这个男子,虽然从外貌上酷肖于其父努尔哈赤,都有一张仪表奇伟的赤红大脸膛。可是,他的性子沉静过其父努尔哈赤。他发现了风吹仙袂飘飘举的布木布泰,觉得很美,就微微一笑。而布木布泰则吓得赶紧把那张粉妆玉琢的小脸蛋儿缩了回去。
讲起来不管是大人生、小人生,无论如何的千头万绪,归根结底,都不过是一个不断解决新问题的过程。
四大贝勒联手解决了大福晋阿巴亥后,他们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问题的核心所在:他们中间,究竟谁会胜出呢,以承袭父汗努尔哈赤崩逝后留下的最高权力真空?
这时候,四大贝勒可以摆得上桌面的政治筹码是:二贝勒阿敏的形势最差,他不过是努尔哈赤的侄子而已,其父就是被大哥努尔哈赤圈禁后,气呼呼死掉的舒尔哈齐,努尔哈赤当时不过是碍于舒尔哈齐旧部的人心未死,才权宜让阿敏挤进了四大贝勒的行列,他竞争汗位的基本条件还不够充分。
三贝勒莽古尔泰则为皇太极的五兄,虽说是军功章闪闪发光地缀满了前胸,却不过是生性鲁莽、有勇无谋的一介武夫而已。他的生母富察氏衮代,是继元妃佟佳氏之后努尔哈赤的第二任大妃。这女子在努尔哈赤的早期,还是颇得努尔哈赤信任的。在努尔哈赤奠定自己江湖地位的“古埒山九部大战”中,就曾将这个半老的徐娘随身携带。当时,衮代看见决战前的努尔哈赤睡得鼾声如雷,就患得患失地反复推醒了他:嗳,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你怎么还会有心思酣然大睡呢?你没看到对方兵强马壮吗?实在不行,你也应该预想了一条生路呀!
这样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说实话,撂谁身上,都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努尔哈赤当时也不过是光棍汉不怕虱子咬的赌徒心理。
衮代的饶舌,令努尔哈赤的心里恨得痒痒的,换在平时,努尔哈赤早把衮代痛殴一顿了,但大战前需要格外平和的气氛。
最初,努尔哈赤把衮代从死去的族兄那儿继承过来时,对于她丰饶的嫁妆是考虑得多了一点。那时,努尔哈赤是百业待兴的初创,用钱的地方多得很,衮代的财物助他渡过了一段艰难的时期。后来,努尔哈赤的事业走出了谷底,他对于饶舌的富察氏也就失去了耐心。
他虽然仍保持着富察氏大妃的荣誉称号,对于富察氏的肉体却失去了兴趣。史书上讲:富察氏好妒,喜欢挑弄是非。大约富察氏也萌生了一种秦香莲埋怨陈世美的悱恻心理。
侧妃们把富察氏的反动言论,报到了努尔哈赤那里。努尔哈赤想当众治富察氏的罪。富察氏当场咆哮公堂,夹枪带棍地阴损了努尔哈赤许多的话语。
努尔哈赤的杀心顿起,他的红脸膛上青筋毕露,沉声地发问:“谁来给我杀掉这个女人?”
“我。”莽古尔泰应声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拎着一把雪亮的刀子,沉着地走近了他的亲生母亲的身边,一刀就插进了他生母的心脏!
莽古尔泰这一手不仅令当时的努尔哈赤眼睛发直、头脑发蒙,思维有一点跟不上来。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从此,莽古尔泰凶残弑母的恶名,就在草原上传开了。后金人对于莽古尔泰的评价是:这种滥人!操起屠刀,冲锋陷阵当然可以。想做一国之君,则门槛儿都别想摸着。莽古尔泰在女真族贵族们的心目中,也不过是一位打入了另册,控制使用的对象。
汗位的争夺进入到白热化,大贝勒代善再也坐不住了。他环顾四周,杀戮过后,云闲风静,似乎是春风吹不起哟。会不会只剩下了他,犹如一轮洁白的月亮,倒映在了明净的水面上?
想到这些,代善就想找几个人来打探一下虚实。这时,元老级的四大贝勒中,代善知道另外的三大贝勒,都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因此,代善就想在新生代的小贝勒中测评一下自己的人气榜。
代善找来的是自己的长子岳讬与三子萨哈廉。当然,代善对于长子岳讬讲了许多笼络的甜言蜜语。其时,代善的长子岳讬,在实力雄厚的小贝勒群中,已成长为一个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
岳讬对于曾经企图加害于自己的父亲代善,仍然感到心寒。岳讬与三弟萨哈廉,跟其他的小贝勒们反复熟商后,回到父亲那里,表面上毕恭毕敬地禀告了他们的意见:“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应该及早定下承袭大事。四贝勒皇太极才德冠世,深得先汗王之心,众人也都心悦口服,理当请四贝勒速继大位。”
大贝勒代善的心底倏地袭上了一种“孤香阁外风如丝,月儿弯弯照别家”的深深孤独的无奈,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们都对于他们的父亲失去了信心,代善难道还可以选择吗?
代善是一个识得进退的人。当时,代善的脸上迅速换上了一层熙然的微笑,朗声说:“这其实也是我的夙愿啊,你们青年人的提议,上合天意,下合熙熙万民的心意,这世上,还会有谁不赞成呢?”
大贝勒代善此番识大体,皇太极后来也予以了丰厚的回报:清代八家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代善与长子岳讬,以及老三萨哈廉的儿子勒克德浑占据其三,君恩可谓不薄!
次日,诸贝勒大臣聚集朝会。阳光像金子般地洒落在大政殿的殿堂之上。声望甚高的大贝勒代善,用一种庄重的语气,把推戴皇太极登基的意向知会了现场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
大贝勒代善的话音未落,两边站立着的小贝勒们,诸如: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硕讬、豪格等人,即欢呼响起了。
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一点古怪,可是,大势所趋,心里有话也不好乱讲了。
大家随即恭词迎请皇太极即位。
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政殿上,望着门外数株苍劲青郁的松树,太阳的丽光,在皇太极的脸上流布了一层杏子的黄色。皇太极明白:他赢了!这时候,他的心底幽静地滑过了汉语先生范文程常说的一句话:举重若轻。面对以代善、岳讬、萨哈廉父子仨为首的一屋子人,热情高亢的吁请即位的呼声,皇太极的表情也是十分诚恳的。他反复谦逊地对众人讲:“汗父并无立我为君的遗命,若舍诸兄而嗣位,有僭越之嫌。”
众人再三的坚请不已,这样的过程,大约从早上的七点钟一直持续到了下午的五时许。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对于皇太极这般的表演,腻烦透了。两位粗人就代表三大贝勒表态了:“父汗最终确立的不就是和硕贝勒共治国政的体制吗?现在是我们大家一致公推你继任汗王的,这就反悔不得了,胡扯那些不相干的立储遗命干吗?”
皇太极等待的就是阿敏与莽古尔泰的公开表态,这就确立了皇太极嗣位的名正言顺。他是顺应了当时所有女真贵族们的意愿的。
最后,皇太极终于被大家的诚意感动了,他用手轻轻抹着从眼角沁出来的泪痕,颇为动情地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