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是一部没有爱情只有奸情的小说。
水浒中梁山好汉是不懂爱情的,他们把爱情都看成了奸情,除了林冲和他娘子那种恩爱之外,实在看不到其他的男女之间还有什么爱情。而林冲对妻子的保护,更多地表现为一个男人对尊严的捍卫,他的娘子对丈夫的爱,则表现为不愿意受到高衙内的凌辱以上吊来明志。
比较一下鲁智深和李逵对妇女爱情的态度,看起来都粗卤的鲁
智深和李逵先后埋伏在一个女人的闺房里,目的是行侠仗义,保护借宿的两个财主的家女儿。鲁智深那次,是因为桃花山的小霸王周通要强抢刘太公的女儿做压寨夫人,严重违背女人乃至其家长的意志,赤条条的花和尚假装刘小姐埋伏在销金帐中,将周通狠狠扁了一通,让周通退亲,理由是:“周家兄弟,你来听俺说,刘太公这头亲事,你却不知。他只有这个女儿,养老送终,承祀香火,都在他身上,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他心里怕不情愿。你依着洒家,把来弃了,别选一个好的。原定的金子缎匹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对没有爱情、不尊重女性的做法给予打击。
而李逵那次呢?他投宿在四柳村狄太公家,听说他家闹鬼,其实乃是狄家小姐和外面的汉子私通,故意装出中了邪祟,不让其他家人进她的闺房。胆大到无法无天的李逵进去捉鬼,捉住了两个自由恋爱的年轻男女,他却将两人残忍地杀死,将尸体“恰似发擂的乱剁了一阵”,并将头看下来交给狄太公。太公伤心自己女儿被杀,这黑旋风竟然说:“打脊老牛,女儿偷了汉子,兀自要留他!”在李逵眼里,和人私定终身的女人就不是人,非死不可。在李逵心中根本没有爱情只有奸情。
在《水浒传》的时代,那是个几乎完全由男人主宰的世界,能像鲁智深那样以平等之心、怜爱之心对待女人的男人,几乎没有。那么处于绝对弱势的女人,其命运只能由男性来决定,女性必定依附男人来活着,能嫁给林冲这种男人的女子实在太少了。女人不能自主自立,那么就不可能有在平等社会中生长的正常爱情,男女之情在畸形的环境中,只能生长出奸情,或者女性放弃自己的主张,为活着任由男性处置命运,成为由其保养的小妾和情妇。
以第一个出场的金翠莲为例,鲁达的仗义,让她摆脱了镇关西的控制,可天地广阔,哪儿是一个弱女子的立足之地呢?给人做妾,被人包养几乎是她惟一的出路,离开渭州后,在代州雁门县,做了一个赵员外的外宅,——连小妾都不是,妾,那可是要娶回家的。父女俩为感谢恩人,陪他慢慢地饮酒,赵员外听说后,以为自己的二奶又红杏出墙了,领着庄客前来捉拿鲁达。若以金翠莲自由选择,鲁达可爱还是土财主赵员外可爱?答案不言自明。可那个时代,哪有金翠莲自由选择的机会。
《水浒》中的多数女子,命运还不如这位给人当外宅的金翠莲。阎婆惜和金翠莲际遇相仿,翠莲和父亲流落到西北渭州,而阎婆惜则和母亲一起流落到山东,也给宋江做了外宅,这宋江虽然在江湖上很有名望,但对待女性,委实连一点怜香惜玉都没有,本说平等之尊重了。阎婆惜的悲剧命运乃是她不同于金翠莲那样逆来顺受,不甘愿于被宋江冷落,从而和宋江的同事、郓城县衙另一位押司张文远有了恋情,男人说了算的社会,这样的爱情只能被视为“奸情”。阎婆惜为了使自己那份“奸情”能见阳光,修成正果,不得已拿着宋江和梁山强人的书信,向其敲诈,最后误了卿卿性命。
潘金莲害死武大郎固然罪不可赦,但她沦落到一个杀人犯的地步,亦是她不能独立主张自己命运的必然。早年的她在一个大员外家,因为姿色出众,被员外占有了。但那个时代的社会就是这样不讲理,孤立无援的丫鬟在老爷面前,只能是待宰的羔羊,可老爷的大老婆吃醋,大闹,脏水都会泼到被伤害的小女子身上,说她狐媚偏能惑主。成了三寸丁谷皮武大郎的妻子,再红杏出墙的话就严重违背社会道德规范。当她碰到武大郎的弟弟武松时,她爱上了这位高大威猛的小叔子,“发乎情”再正常不过,而未能“止乎礼”也可理解。而武松对她的鄙夷和轻蔑,未必不使她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心理。
而和西门庆的苟合,则是求爱情不可得而必然导致奸情的悲剧了,西门庆所贪图她的,只是美色,只是情欲。可自她在少女时代被老爷占了身子后,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里,没有一个英俊体贴的男人对她好过,西门庆的迷魂汤让潘金莲魂不守舍,进而投怀送抱,岂非自然之事?
至于潘巧云,那就更惨了。她第一个丈夫死了,改嫁给杨雄,可这杨雄有时间和江湖上一帮狐朋狗友来往,却没有时间陪自己的娇妻,潘巧云怎么能不心有怨言呢?后来杨雄在石秀的唆使下,残忍地杀了潘巧云,并不是因为他爱潘巧云而不能忍受所爱的人移情别恋,而是在结义兄弟面前以及江湖上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