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多名士,名士多异行,如阮籍喜欢坐着马车到处跑,遇到没有路了就大哭,没有事翻白眼给别人看;刘伶喝醉了,赤身裸体,别人说他,他就反问别人怎么到他裤头里来了,“何妨醉后死便埋”的疏狂是魏晋的正宗名士,虽然让现在人看来也很有些异类。钟会按照家事和才学也称得上名士的,不过他这个名士是名士里的异类,少了名士的疏狂,多些政客的权术和务实,更和其他名士不合群,虽然他一直想朝那里面混。
其实钟会也喝酒,也不对礼法有什么遵守,小时候和哥哥钟毓一起偷酒喝,哥哥先行礼而后喝,钟会是拿起来就喝。被老头子钟繇看见了,就问钟毓为什么喝酒前要行礼,钟毓回答道,饮酒是礼仪的一种,怎么可以不做姿势呢?整个一个庄子盗亦有道的翻版。旁边的钟会当场就骂他迂腐,虚伪,说偷酒本来就是违反礼仪,装什么装?钟会也就是因为这个不屑去装成为了名士中的异类,须知名士是要给自己的一切行为找理论依据的,找圣人的话为自己辩护的。如当马官不知道马有多少不要紧,只要能够拿“伤人乎,不问马”来文不对题的巧言饰非,还说不定能够成为美谈。钟会也不是会虚伪,当年和钟毓见魏明帝的时候,钟毓紧张得满头都是白毛汗,魏明帝就问他:“你为什么出汗啊?”钟毓回答道:“看到陛下天威赫赫,所以战战兢兢,汗出如浆。”魏明帝很是得意,一看旁边比钟毓年龄还要小的钟会脑门上是一点汗没有,就吓唬他:“你是不是不怕我啊?”钟会答道:“我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比我哥哥怕得还利害呢!”钟会的捷才只在钟毓之上,未必在其他名士之下。可是钟会没有这个习惯。习惯是可以培养的,钟会成为名士中的异类不止是没有这个习惯的问题。想来也有受到自己生母被毒造成父亲正妻被逐事件的牵连的因素,和名士们有先天的隔阂,因为当时嫡庶之分还是看得很重的,钟会本就是一个破坏当时价值观的产品。倒是务实司马懿父子三人都很赏识他,毕竟钟会不但写了一手好字,而且“有才数艺而博学,精练名理,以夜继昼”,就是有点才不正用,好模仿别人的字迹。现在中国最早关于白铜比例的文字记载还是钟会留下的,钟会除了注解过《老子》、《易经》,写过《道论》外,还写过一本《四本论》,想去找当时的名士品评品评,增加自己的知名度。他选择了美男子嵇康,不过平时被名士们冷落惯了的钟会多少有些心虚,毕竟和如玉山的嵇康相比,他除了一双贼亮的眼睛外,外表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于是钟会选择了把自己的著作隔墙扔进去的战术,就跟后世的的纯情少男往初恋情人家里扔苦心炮制的情书似的,扔完了掉头就跑。嵇康想来是看到了,并且把这当成趣事对名士伙伴们讲,不然也不会被后来的刘义庆记到《世说新语》里去,就和收到情书的小女生把对自己吹捧的作品在女伴们中间炫耀而全不顾作者本人的体面似的,不过就是不给钟会答复。钟会因此很失落,也很有些没有面子,就带着失恋般的心情想去找嵇康理论。没料想在嵇康和同是名士的向秀只顾打铁,就当站在旁边的他不存在,钟会憋得脸通红,可平常辩才很好的嘴里却迸不出什么话。站了半晌,钟会很尴尬,气狠狠地掉头要走。不料嵇康这时候觉得钟会不是很虔诚,没有等到太阳下山,虽然就算他等太阳下山也不会理他,但是只等这么长时间,实在让嵇康也有些失落,有些不满足了。毕竟在向秀面前钟会等得越久,嵇康就越有面子。于是嵇康挑衅道:“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可不是失恋的小男生,会因为这句纶音妙语“不由得痴了”,忘了回答,或者干脆就坡下说:“等了您很久了,您总算说话了,我好感动”,而是很酷地说:“有所闻而来,有所见而去。”然后把头一抬,把手一被,昂昂然走出了嵇康家的大门。
钟会见到名士们对他的冷落,自然很是忿忿,他不是没有本事的人,没有本事的人才会为有谁对自己看不起而一蹶不振。钟会开始很执着地跟着看得起他的司马懿父子混。帮司马懿写讨伐公孙渊的诏书。就是司马懿被曹爽架空了的时候也不例外。
魏明帝死后留下两个辅政大臣:司马懿和曹爽。而在名士们眼里,曹爽才是正宗,因为曹爽不但属于皇族,更喜欢喝酒加玄谈,和小白脸何晏等人很谈得来,而司马懿是属于务实派,老气横秋的旧贵族,名士们自然都不喜欢他。钟毓当时也跟着曹爽混,每天喝酒喝到很晚才回家。钟会的生母张昌蒲就跟钟毓说,这样不是长久之道,要知道“富贵而骄,自遗其咎”的道理。钟毓也很听劝,曹爽的宴会不免是去的少了,并且奉劝曹爽别这样穷奢极欲,得罪了曹爽,让曹爽给下放到魏郡当太守去了。钟毓当时却没有想到这是因祸得福,可能还在埋怨自己嘴太欠,不去赴宴就行了,多说无益。
当时钟会已经当到了中书郎,因为和司马懿父子的关系仕途上不是很得意,但是这不妨害钟士季帮助司马家出谋划策。高平陵政变司马家在城里起事的时候,钟会正在城外的皇帝身边,也就是曹爽兄弟的身边当第五纵队。司马懿把城门一关,中书令刘放等人都到钟家找女博士张昌蒲问消息。没有想到女博士很镇静,全不为钟会的处境担忧,有说了一番司马懿是对付曹爽又不是对付皇帝,而我儿子在皇帝身边的场面话。并且说出了“出兵无他重器,其势必不久战”的论断。其实钟会这位才智超群的生母早就看出端倪,钟会一直和曹爽不是一伙,这次出城还不善于隐晦的钟会又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肯定是司马懿父子的同谋。在加上不是好相与的司马家父子在暗处,无能的曹爽在明处,她儿子发达的日子就要到了,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司马之谋主
高平陵政变后,司马氏在魏国大权独揽,曹爽兄弟被杀,钟会作为司马氏的同伙自然飞黄腾达的日子到了,钟毓也因此沾光从魏郡被调回中央担任御史中丞。和曹氏息息相关的夏侯氏却走了背运,夏侯渊的儿子夏侯霸逃奔了蜀国。蜀国得到这位魏国的重臣自然是如获至宝,就问司马氏有没有攻打蜀国的意思,夏侯霸说,司马氏在巩固自己的地位,不会对蜀国动心思,但是魏国的钟会钟士季,“其人虽少,终为吴、蜀之忧,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蜀国的姜维等人不以为意,毕竟他们不是如司马懿父子那样属于非常之人,觉得钟会就是一个写字不错的书生而已。
夏侯霸虽然跑了,司马懿却没有为难他的弟弟夏侯威和大侄子夏侯玄等人。可能是因为如果贸然杀光朝中的夏侯氏和曹氏,难保各路有兵权的诸侯就此一同起兵,可不好对付。等司马懿死后,已经二十三岁的魏国皇帝曹芳决定对司马家动手了。联络的有国丈张缉捕和中书令李丰等人,打算让夏侯玄代替司马师执政。可是司马师毕竟是司马懿的儿子,早得了信息,把这些人给一勺烩了。已经是廷尉的钟毓负责处理此案,所有的自然是罗织罪名。钟毓看到一向很景仰的大名士夏侯玄,很是心虚,夏侯玄当年连魏明帝的小舅子毛曾都敢于看不起,何况现在这个要曲法的法官。当场斥责钟毓:“我当何辞?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我作!”钟毓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有愧,还是假装的,流着鳄鱼的眼泪把早已经炮制好的挟制皇帝谋杀大臣的供状给夏侯玄看了看就算过关了。他弟弟钟会可不会这么做人,听说夏侯玄被抓了,特高兴,就跟典狱官听说一向不理自己的美女现在成为犯罪嫌疑人关在自己的看守所里一样,兴冲冲地就跑到监狱里看夏侯玄。他进门先就跟夏侯玄打招呼,全没有把旁边罗织罪名的哥哥钟毓放在眼里,毕竟现在钟毓也是沾他这个司马氏张良的光。钟会得意洋洋地一搂夏侯玄的肩膀,全不在乎别人说他和钦犯是一伙的危险:“夏侯兄,要我帮忙么?告诉我,你也是被胁迫的!?”
没有想到夏侯玄正色道:“钟君何相逼如此也!”把钟会弄了个大窝脖。注解过《老子》的钟会算是遇到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范例了,只好找了个“司马公找我有事”的借口溜了。
钟会还真有事了,司马家的兄弟两个在这年的九月把曹芳给废黜了,本来是要拥立曹操的儿子彭城王曹据当皇帝。但是太后觉得亡夫的叔叔当皇帝了自己的太后的位置未免尴尬,就让司马兄弟另选。于是钟会给司马兄弟出点子,拥立了曹丕的孙子,郯县的高贵乡公曹髦当皇帝。虽然高贵乡公曹髦不是钟会吹的那样“才同陈思(就是八斗才的曹植),武类太祖”,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庸碌之辈。拥立这样的皇帝,而不是一个白痴或者婴儿,司马兄弟可以说当时未必准备好了取而代之的计划。可能是怕诸侯来征讨。淮南的毋丘俭和夏侯玄等人本来是好朋友,此刻见夏侯玄等人被杀不算,皇帝也被废了,就举兵,以太后的名义举兵讨伐司马氏。司马师找钟会商量,钟会给司马师出了拿淮南将士在都城的家属作为要挟的主意,并且和司马师达成共识,对淮南多路围困,而不主动攻击,并颁布赦令,让淮南将士全无斗心。毋丘俭的军队在司马师率领的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土崩瓦解。而司马师也因为太紧张,脸上的瘤子破裂,眼睛都流了出来,死于回师的途中。本来曹髦要给司马师晋武公的谥号,但是司马昭和钟会认为这个“武”字未免使人联系到了魏武帝曹操的谥号,因此上表请改为“忠武”。
司马昭虽然改了司马师的谥号,可是也知道魏国的皇室未必相信他的忠心,天下的诸侯也未必相信他的忠心,于是和钟会商量削除非司马氏嫡系将领的军权。魏甘露二年的时候,司马昭的手终于伸到了淮南的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的身上。诸葛诞和诸葛瑾、诸葛亮是堂兄弟,都是诸葛丰的孙子辈。在淮南手握重兵多年。司马昭这年的四月以明升暗降的方法请他到中央来当司空,借以削除他的兵权。
在这年的二月钟会的生母张才女死了,他正在家居丧。张才女因为钟会正是司马氏的红人,葬礼是风风光光的,曹髦亲自下诏书,让司马昭厚加抚恤,“丧事无巨细,一皆供给”。有几个不识相的老古董提出,如果丧礼的规格过高可是违背了妾的丧礼不能够奢华的古制。张昌蒲不是钟繇的正妻,而钟会也不会让他生母就是以一个不怎么体面的妾的身份下葬。于是钟会请司马昭作主,让曹髦下诏书,宣布张昌蒲是“成侯命妇”,就是皇帝宣布的钟繇的老婆。终于可以“殡葬之事,有取于古事”。还在为生母得以在死后正名而高兴的钟会听到司马昭决定骗诸葛诞来当司空的消息,赶紧叫人备车跑到大将军府,要司马昭收回成命。因为他知道诸葛诞不会上当,如果举兵相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是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诸葛诞已经接到诏书,联合东吴起兵了。
钟会赶紧给司马昭出主意,出兵的时候把太后的曹髦都带上,因为和诸葛诞打绝对不可能速胜,要防止司马昭在前方和诸葛诞较劲的时候后院起火,那就一切都完蛋。曹髦自己御驾亲征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带上太后却只能说明司马昭和钟会的用心了。就这样,本应该在家居丧守制的钟会又跟着司马昭一起去讨伐寿春。
司马之谋主
高平陵政变后,司马氏在魏国大权独揽,曹爽兄弟被杀,钟会作为司马氏的同伙自然飞黄腾达的日子到了,钟毓也因此沾光从魏郡被调回中央担任御史中丞。和曹氏息息相关的夏侯氏却走了背运,夏侯渊的儿子夏侯霸逃奔了蜀国。蜀国得到这位魏国的重臣自然是如获至宝,就问司马氏有没有攻打蜀国的意思,夏侯霸说,司马氏在巩固自己的地位,不会对蜀国动心思,但是魏国的钟会钟士季,“其人虽少,终为吴、蜀之忧,然非非常之人亦不能用也”。蜀国的姜维等人不以为意,毕竟他们不是如司马懿父子那样属于非常之人,觉得钟会就是一个写字不错的书生而已。
夏侯霸虽然跑了,司马懿却没有为难他的弟弟夏侯威和大侄子夏侯玄等人。可能是因为如果贸然杀光朝中的夏侯氏和曹氏,难保各路有兵权的诸侯就此一同起兵,可不好对付。等司马懿死后,已经二十三岁的魏国皇帝曹芳决定对司马家动手了。联络的有国丈张缉捕和中书令李丰等人,打算让夏侯玄代替司马师执政。可是司马师毕竟是司马懿的儿子,早得了信息,把这些人给一勺烩了。已经是廷尉的钟毓负责处理此案,所有的自然是罗织罪名。钟毓看到一向很景仰的大名士夏侯玄,很是心虚,夏侯玄当年连魏明帝的小舅子毛曾都敢于看不起,何况现在这个要曲法的法官。当场斥责钟毓:“我当何辞?卿为令史责人也,卿便为我作!”钟毓虽然不知道是因为内心有愧,还是假装的,流着鳄鱼的眼泪把早已经炮制好的挟制皇帝谋杀大臣的供状给夏侯玄看了看就算过关了。他弟弟钟会可不会这么做人,听说夏侯玄被抓了,特高兴,就跟典狱官听说一向不理自己的美女现在成为犯罪嫌疑人关在自己的看守所里一样,兴冲冲地就跑到监狱里看夏侯玄。他进门先就跟夏侯玄打招呼,全没有把旁边罗织罪名的哥哥钟毓放在眼里,毕竟现在钟毓也是沾他这个司马氏张良的光。钟会得意洋洋地一搂夏侯玄的肩膀,全不在乎别人说他和钦犯是一伙的危险:“夏侯兄,要我帮忙么?告诉我,你也是被胁迫的!?”
没有想到夏侯玄正色道:“钟君何相逼如此也!”把钟会弄了个大窝脖。注解过《老子》的钟会算是遇到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范例了,只好找了个“司马公找我有事”的借口溜了。
钟会还真有事了,司马家的兄弟两个在这年的九月把曹芳给废黜了,本来是要拥立曹操的儿子彭城王曹据当皇帝。但是太后觉得亡夫的叔叔当皇帝了自己的太后的位置未免尴尬,就让司马兄弟另选。于是钟会给司马兄弟出点子,拥立了曹丕的孙子,郯县的高贵乡公曹髦当皇帝。虽然高贵乡公曹髦不是钟会吹的那样“才同陈思(就是八斗才的曹植),武类太祖”,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庸碌之辈。拥立这样的皇帝,而不是一个白痴或者婴儿,司马兄弟可以说当时未必准备好了取而代之的计划。可能是怕诸侯来征讨。淮南的毋丘俭和夏侯玄等人本来是好朋友,此刻见夏侯玄等人被杀不算,皇帝也被废了,就举兵,以太后的名义举兵讨伐司马氏。司马师找钟会商量,钟会给司马师出了拿淮南将士在都城的家属作为要挟的主意,并且和司马师达成共识,对淮南多路围困,而不主动攻击,并颁布赦令,让淮南将士全无斗心。毋丘俭的军队在司马师率领的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土崩瓦解。而司马师也因为太紧张,脸上的瘤子破裂,眼睛都流了出来,死于回师的途中。本来曹髦要给司马师晋武公的谥号,但是司马昭和钟会认为这个“武”字未免使人联系到了魏武帝曹操的谥号,因此上表请改为“忠武”。
司马昭虽然改了司马师的谥号,可是也知道魏国的皇室未必相信他的忠心,天下的诸侯也未必相信他的忠心,于是和钟会商量削除非司马氏嫡系将领的军权。魏甘露二年的时候,司马昭的手终于伸到了淮南的征东大将军诸葛诞的身上。诸葛诞和诸葛瑾、诸葛亮是堂兄弟,都是诸葛丰的孙子辈。在淮南手握重兵多年。司马昭这年的四月以明升暗降的方法请他到中央来当司空,借以削除他的兵权。
在这年的二月钟会的生母张才女死了,他正在家居丧。张才女因为钟会正是司马氏的红人,葬礼是风风光光的,曹髦亲自下诏书,让司马昭厚加抚恤,“丧事无巨细,一皆供给”。有几个不识相的老古董提出,如果丧礼的规格过高可是违背了妾的丧礼不能够奢华的古制。张昌蒲不是钟繇的正妻,而钟会也不会让他生母就是以一个不怎么体面的妾的身份下葬。于是钟会请司马昭作主,让曹髦下诏书,宣布张昌蒲是“成侯命妇”,就是皇帝宣布的钟繇的老婆。终于可以“殡葬之事,有取于古事”。还在为生母得以在死后正名而高兴的钟会听到司马昭决定骗诸葛诞来当司空的消息,赶紧叫人备车跑到大将军府,要司马昭收回成命。因为他知道诸葛诞不会上当,如果举兵相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是他得到消息的时候,诸葛诞已经接到诏书,联合东吴起兵了。
钟会赶紧给司马昭出主意,出兵的时候把太后的曹髦都带上,因为和诸葛诞打绝对不可能速胜,要防止司马昭在前方和诸葛诞较劲的时候后院起火,那就一切都完蛋。曹髦自己御驾亲征也还说得过去,但是带上太后却只能说明司马昭和钟会的用心了。就这样,本应该在家居丧守制的钟会又跟着司马昭一起去讨伐寿春。
成也是伪书
诸葛诞起兵很大程度上不是为了曹氏,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地位不受侵犯,不然早就在毋丘俭起兵的时候就跟着举旗响应,和毋丘俭合兵直取洛阳,造成京畿震动,司马兄弟的前途未免堪忧。诸葛诞不但在毋丘俭起兵的时候采取的是和司马氏合作的态度,坐失良机,更在举兵后采取的还是割据自守的姿态,完全是一副被动挨打的架式,把主动权完全让给了司马氏。纵观历朝,勤王也好,怀逆谋也罢,往往是那些直指京师,造成中央政权内部震动的容易成功,相反象唐朝的徐敬业和五代的慕容彦超之流,欲割地自守而不得的比比皆是。从道义上,挟有天子一方的中央政权拥有优势,反叛一方只能寄希望于在攻打中央政权时各地诸侯采取观望或者支持的态度,不要指望被中央政权讨伐的时候还有什么帮手。
诸葛诞的另外一个错误就是和东吴联合以后,不是要求东吴从荆州对魏国发起进攻,成犄角之势,以分司马氏的兵力,而是错误的让东吴派遣大量军队入驻寿春。东吴军队的到来必然造成和原部署的矛盾,指挥不协调,军粮的消耗也需要淮南供给,为最后的兵败埋下祸根。要知道淮南的兵力当时有“淮南及淮北郡县屯田口十余万兵,扬州新附胜兵四五万”,而东吴派来的援军才有三万。对于司马氏共起的二十六万众来说,东吴的援军是可有可无的,况且以淮南的地利,诸葛诞自己的十七、八万兵马守则有余。东吴的三万兵马要是放在荆州,司马氏带来的兵力恐怕连诸葛诞的十七、八万都没有。司马氏是否能够裹胁皇帝和太后一起东征也是个疑问。不会放过。
对于这些,一流的参谋长钟会自然不会放过,因此和司马昭一起制订了以构筑长堑合围的战略,和诸葛诞玩起了持久战。钟会不单是等着诸葛诞和东吴将领发生矛盾,更施展了他摹仿别人笔迹,伪造书信的专长,给寿春城里的东吴将领全怿、全端等人去信,“说吴中怒怿等不能拔寿春,欲尽诛诸将”,最终造成了全氏兄弟的率众投降。从甘露二年五月举兵,到甘露三年二月寿春城土崩瓦解,诸葛诞被杀,创造了合围困敌的典范,辽沈战役的长春之围可与之媲美。
钟会也因为在淮南的功劳被提议当太仆,进爵陈侯,不过他推辞不受,而是以中郎的身份继续在司马昭的大将军府“管记室事”,以示对司马氏的忠心。
甘露四年的时候,魏国出了大事情。皇帝曹髦终于忍不下被司马昭挟制的恶气,决定杀了这个权臣。按说曹髦的作为确实是不错的,至少比汉献帝等亡国之君有血性,知道抗争,而且几乎给他成功。这位“才如陈思,武类太祖”的曹皇帝,带上几百个手下就要去杀司马昭。不料早就走漏了消息,让司马昭有了准备。司马昭的兄弟司马琇率领前来阻挡的士兵被曹髦的手下一呵斥就散走了,看见皇帝的威风还是有些作用的。不过作用毕竟有限,等中护军贾充对带来的成济兄弟说出:“司马家若事败,汝等复有种乎?”的话后,曹髦的权威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成氏兄弟马上上前杀了曹髦。曹髦错不错在抗争,是也不错在使用武力,而是错在没有精心的准备,连一个能够挡住成济这样武夫的侍卫都没有,尽管当时“大将军士皆放杖”,但是司马昭终究是有一两个死党的,曹髦看来武功有不好,难免一死。如果曹髦冷静一点,阴险地在宴会上下毒,或者突然启衅,也不至于连司马昭的面都没有见到就没命了。当时从司马昭手下的士兵反应来看,曹髦武装政变未必不能够成功。
钟会倒是没有参与此事,不过后来他参与了拥立曹奂。魏国改元景元,钟会也当了司隶校尉,因此又引出了一场公案。就是嵇康之死。嵇康是曹家的女婿,当时的名士,司马昭很是想拉拢的,就让山涛推荐他当官,不料嵇康写了千古名文《与山巨源绝交书》,话中带刺,倒不是对山涛。因为他后来还把儿子嵇绍托付给山涛的。引起嵇康被杀的导火索是他朋友吕安的哥哥吕巽对弟媳不规矩,作为弟弟的吕安自是不服。而吕巽很大多数恶人一样,现到衙门里告了吕安一个不孝,把吕安流放到边地,对弟媳妇正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吕安写信给嵇康,让嵇康去到官府里帮他辩解。嵇康气愤愤地跑到司隶校尉钟会那里,质问钟会。钟会自然知道吕安的冤枉,因为吕巽也是司马昭的亲信,所以曲法,自然是司马昭的关照。而嵇康本就看不起钟会,再加上对司马氏也一向不满,对着钟会自然不会客气,愤激之下,司马昭之心什么的难免带出来。论讲理,钟会本就是理亏;再加上以前一向被嵇康冷落,很是郁闷,威压之下,辩才也得不到发挥,于是张口结舌之后,气狠狠地让嵇康有本事去找司马昭去说。
嵇康是出了名的直肠子,真跑到司马昭那里去谈司马昭之心,可是司马昭之心如夫妇之间的床笫之事一样,大家知道就好,也可想象,但是是说不得的。司马昭毕竟不象钟会那样暗恋似的崇拜嵇康,又觉得嵇康侵犯了他的个人隐私,触及到了他的私处,就用“嵇康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诸侯,轻时傲世,有败于俗”的罪名将他和吕安一起判了死刑。当时太学生有不少为嵇康请命,弄得暗恋嵇康的钟会想救也不行,因为嵇康动静这么大,司马昭更是要非杀不可。嵇康临刑时,要了一张琴,弹奏了那首千古绝唱《广陵散》,相传说的是聂政刺杀韩相的故事,琴音慷慨而悲壮,却是寄托了嵇康无力杀司马氏的心情。
后世写《后汉书》的范烨有句诗道:“虽无嵇生琴,应作夏侯色”,说的是嵇康和夏侯玄,然而真正临刑时能够如此达观,他却是没有做到。不过这句诗却是兼顾到了钟毓、钟会两兄弟的所为。
败也是伪书
魏景元四年,钟会率众十余万,讨伐蜀国。一向是参谋长的钟会,这次成了司令员,司马昭的理由是魏国别的将领对取蜀没有什么热心,只有钟会是跃跃欲试。司马昭倒是和刘邦差不多,善于将将。
在讨伐蜀国的头一年,也就是景元三年,钟会和司马昭命令唐咨监造大海船,声言讨伐吴国,作为调动兵马的借口。应该说蜀国的姜维是不笨的,看出钟会屯兵关中必然是对蜀国不怀好意,上表给刘禅,请“宜遣张翼、廖化督诸军分护阳安关口、阴平桥头以防未然”。结果刘禅自以为聪明,认为姜维是神经过敏全不做戒备,因此种下了祸根。
钟会制定的作战计划,可以说是以大伐小的经典,以邓艾部攻击沓中屯田的姜维,意图牵制,并派遣诸葛绪直取阴平桥头,阻断姜维的回援之路,自己率主力部队自斜谷、骆谷而入直取阳安关,另派遣刘钦作为奇兵出子午谷会于汉中。姜维也确实是天才,不和老对手邓艾缠斗,兼程直奔阴平桥,让钟会的第一计落了空。诸葛绪此时已经到达阴平桥,但是被姜维以调虎离山计,先向孔函谷佯动,威胁诸葛绪侧背,诸葛绪上当,回军救援,姜维迅速回师,通过了阴平桥头。诸葛绪发觉上当后,赶回阴平桥头,姜维大军才过去一天。钟会的第二条计策又因为己方将领的愚蠢落了空,但是姜维赶到汉中后,钟会已经突破了入蜀门户,阳安关口,算是在姜维面前占了一次上风。不过姜维毕竟是三国时代的名将,拿得起,放得下,全军回师,扼守汉中入蜀的天险剑阁。
应该说,至此,钟会的攻蜀计划完成了一半,汉中为魏国所有了,蜀国只有凭借天险,保有益州。但是,那一半计划没有完成,邓艾和诸葛绪是要负有一定责任的,尤其是诸葛绪。邓艾在强川口名义上是战胜了姜维,事实上没有完成牵制姜维的战略任务,是典型的战略上失败,战术上胜利。诸葛绪为姜维所调动,失去了阴平桥天险,破坏了整个作战计划,固然是因为姜维的指挥艺术已经达到化境,但是诸葛绪的罪责完全是应该斩首的。
眼望“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钟会,肯定是暴跳如雷地痛骂邓艾和诸葛绪混蛋,只要他们有一路成功,钟会就有足够的时间在姜维回援前突破剑阁天险,直捣蜀国的腹地,那时候姜伯约就是回天乏力了。诸葛绪适时地到了钟会的军前,让钟会把他以“畏懦不进”的罪名,打入囚车,发回长安了。稍稍解了点气的钟会又开始耍他的小聪明,又是拜诸葛亮墓,又是传檄整个蜀地的军民,当然还是忘不了给姜维写劝降信:“公侯以文武之德,怀迈世之略,功济巴、汉、声畅华夏,远近莫不归名。每惟畴昔,尝同大化,吴札、郑乔,能喻斯好。”可是姜维就不理他。眼见军粮日益减少的钟会气得在剑阁前直跳脚。
这时候,没有完成牵制任务的邓艾从阴平翻山越岭,兵行险招,直取绵竹,诸葛瞻战死,刘禅投降。本来在诸葛瞻战死后,姜维还打算做最后的努力,回军广汉,钟会在后面紧追不舍,并且断绝了姜维去东吴方向的逃路。姜维再受到刘禅让他投降的诏书后,投降钟会。
钟会虽然对大功被邓艾抢去很是不忿,但是对姜维却没有迁怒,相反和姜维“出则同舆,坐则同席”,推许姜维是一时名士,可见钟会倒也不是势力小人,还是比较大度的。至于邓艾被钟会伪书离间司马昭的公案,却是值得探讨。要知道,钟会没有那么笨蛋,在淮南造完伪书后,再在西蜀继续造假,司马昭也没有那么笨。如果说钟会是当时为了造反,玩兵变,来陷害邓艾的话,以邓艾在魏军中的威信和兵法上的造诣,钟会自然应该和卫瓘后来一样杀掉邓艾,而不应该只把他打入囚车就算。由此可以想到,所谓的伪书不过是司马昭的意思,甚至是司马昭的授意。因为司马昭讨伐蜀国,为的是扬自己的威名,抵消杀曹髦的恶声,为自己代魏自立做准备。自然不会让邓艾抢功,而以邓艾多年统率部队和西蜀作战的经验,讨伐蜀国应该是邓艾当司令员,钟会当参谋长的,可以说伐蜀开始,司马昭就对邓艾有了疑心。钟会很可能不过是司马昭的帮凶而已,作为晋国臣子的陈寿如何敢于写这之中的关节?
等邓艾进了囚车以后,钟会又收到司马昭一封信,声言怕邓艾造反,派遣贾充带领万人从斜谷进军汉中,司马昭自己则:“吾自将十万屯长安,相见在近”,钟会得到诏书大惊失色,他知道司马昭完全知道他能够对付邓艾,现在带兵前来对付的自然是他钟会。鸟尽弓藏,对司马氏忠心耿耿的钟会此刻自然想到了这句话,他是知道邓艾进囚车的内幕的。他可不想当邓艾,他知道司马昭此刻是来对付他了,不过他不甘心,因为他认为自己:“自淮南以来,画无遗策,四海所共知也。我欲持此安归乎!”于是决定举兵,此刻能够引为腹心的自然是姜维。应该说,这两个人的谋略确实是高的,他们选择了“便当速发”,没有选择割据自守,而是声言得魏太后的诏书,讨伐司马昭,直取关中,远胜于诸葛诞等人。
可是毕竟钟会一直是参谋本部的工作,手下没有亲信将领,对于魏国的军队缺乏控制力,又在逮捕邓艾的问题上失去了魏军的人心。姜维的蜀军又是“败军之将不可以语勇,亡国之大夫不可与图存,心胆已破故也”,魏军兵变,姜维和钟会都死于乱军当中。邓艾也在卫瓘的指使下被乱兵所杀,最后得利的是司马昭。如果钟会当初要不是怀有对邓艾的妒忌和对司马昭的侥幸的话,在司马昭下令逮捕邓艾的时候选择和邓艾联兵,收取众心的策略,即便邓艾孤忠,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在这次的伪书上,钟会多少有点冤。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死人身上也是中国政治史上的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