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末逐鹿的群雄里头,袁术无疑是个反面人物罢。《后汉书》记载:“(术)少以侠气闻,数与诸公子飞鹰走狗。”如是看来,袁术应该算个现代人眼里相当鄙夷的纨绔“富二代”。不过,在汉代那个门第森严的等级社会里,能力并不是重要的,关键是有后台(袁家四世三公,社会地位显赫)。作为老袁家的头号苗子,成年之后的袁术竟被糊里糊涂地选调进了政府部门。
有了父辈的庇荫,袁术仕途当然可谓一帆风顺,“举孝廉,除郎中,历职内外”(《三国志》),也就是说,从地方到中央,都留下他历练的足迹。本来,按父辈设计的这条路走下去,位列三公只是迟早的事情,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使袁术不得不另谋出路。原来,自黄巾起义起,中央集权已是奄奄一息,在这生死存亡之秋,朝廷大小派系却并未通晓大理,仍然争名逐利互相拆台。如此毫无道德底线的明争暗斗之后,朝廷的实际控制权竟意外地落入“外来的和尚”董卓手中。
董卓这人,在历史上的名声是相当臭的。而且,此人没有什么执政才能,一上台就搞政改(连汉少帝刘辩也给批斗下去)。袁术一看,呆在中央可是会掉脑袋的,于是申请外调至南阳郡,成了坐拥一方的军阀。应该说,此时的袁术还是很有眼光的。尽管南阳在东汉并非政治中心,但根据《后汉书》记载,南阳有三十七城,五十万户,总计超过二百四十万的人口,不论是农业、手工业还是商业都十分发达,可是当时的GDP总量第一大省(当时袁术实际行政管辖范围,相当于现代的省)。
本来,坐拥一片如此富饶的土地,喝喝咖啡泡泡女人笑看诸侯风云,也不失一种惬意。可接下来发生的两件事情,彻底改变了袁术的人生走向。第一件是袁术从孙策那里连哄带骗得到了一枚传国玉玺,第二件是当时民间一则内容为“代汉者,当涂高”的微博特别火爆。袁术寻思,自己名术,术是城邑内的道路,又字公路,如此分析,应同“当涂高”暗合(“涂”、“途”音同),况手中还有天子的证物传国玉玺,如此巧合,岂非天意?
经过思想一番斗争,袁术的心态发生了改变,终于奈不住寂寞,于寿春公然称帝。其实有称帝的野心没有错,不想当皇帝的诸侯肯定不是好诸侯(没有野心的刘表明哲保身最终难逃兼并),曹操、袁绍心里当然也有想法。但是,天下未定,冒然摊牌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果然,称帝的消息一经传出,群臣激愤,一时间各宗舆论口诛笔伐,至此,逆天反贼的帽子就此在袁术头颅扣下。当然,对于此时的袁术而言,外界的舆论只是浮云,当务之急是自己的行政级别上去了,自然配套的行政设施也要搞上去,至于寝宫规格,当然可是不能低于当年汉帝的未央宫。
与此同时,为摆脱“挂名皇帝”的闲话,袁术参考东汉行政机构,增设三公九卿(“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后汉书》)。如此一来,原先的办公场所肯定是不够用的,于是袁术大笔一挥,大修土木工程。看到“国内”一片如火如荼的建设场景,前来视察工作的袁术十分满意,心思如此一番,面子工程有了,无形还促进了当地就业。
只是,大搞行政“基建”,又凭空多了若干领导同志,自然就多了吃饭的嘴,原先的财政收入自然不够用。更不堪的是,称帝以来,新政府的“三公消费”顿时激增,后宫享有“皇家编制”的嫔妃们,要么隔三岔五地公费旅游一番,要么以办公的名由给自己公款添置三两件奢侈品,至于公款吃喝所倒掉的粮食,更是不计其数(“荒侈滋甚,后宫数百皆服绮縠,馀粱肉”《三国志》)。
当然,巨大的财政缺口,这个窟窿肯定要想办法填上的。袁术找来几个分管经济的官员,围在桌子上一顿吃喝,拍了拍脑门,救市方案就出来了。所谓的方案,大致分为两条,一是降低军费开销,二是增加各宗税收(譬如阳光使用税、空气税等),也就是说,亏空的财政负担,最后是摊在了基层士兵和老百姓头上(“征敛无度,百姓苦之”《后汉书》)。
士兵是强国之基,百姓是社稷之本,这个道理,袁术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作不懂。当然,以袁术为首的领导集团,肆意把手伸向基层群众的口袋,无度地“吃拿卡要”,迟早要出问题的。民怨连天,将士离心,可执政官员们,却拍着脑门,编出一张张高企的GDP报表粉饰太平。上面的歌舞升平,下面的风餐露宿,如此瞒天过海,终于连老天也看不下眼了,接下来,竟是持日经年的自然灾害。南阳的经济,终于“硬着陆”了。《后汉书》是这样记载的:“天旱岁荒,士民冻馁,江、淮间相食殆尽”、“自下饥困,莫之简恤,于是资实空尽,不能自立”。
中国人一向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坏账连连的袁术,又身负“僭越”之名,自然成了众矢之的。曹操、孙策、吕布等军阀头子,竟也放下往日的恩怨,一并齐声围追堵截。昔日的经济强地,如今早已凋零残败,平时受尽欺凌的基层兵士,怎会为成天吃香喝辣的领导们卖命,于是还未交锋,早作鸟兽散状。对于袁术这位脑残“富二代”的人生结局,《吴书》倒有这样交待:“时盛暑,欲得蜜浆,又无蜜。坐棂床上,叹息良久,乃大咤曰:袁术至于此乎!因顿伏床下,呕血斗馀而死”。
如此想来,这位生前极尽奢华的富二代,临终竟连一口蜜汤都成了奢望。我们的袁术同志,伴随着“大咤”、“呕血”等一系列销魂的脑残姿势,来告别这个曾让他极尽逍遥的花花世界,真可谓一种填充着讽刺气息的黑色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