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问世以来,赵云这个形象引来多少人的赞叹与爱慕,再加上各种戏剧的加工渲染,常山赵子龙成了家喻户晓的战争胜利之神,成了《三国》里唯一的完人,忠贞义烈,而且风流英俊。然而,如果我们从新的角度,用新的眼光来审视他,就会发现在耀眼的光芒下,藏着多少辛酸的泪水,甚至远远超过诸葛亮的“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一、赵子龙在《三国》里是当之无愧的最出色的帅才。智如孔明,勇胜关、张。
1、择定贤主,千难万险,追随不改见忠贞。赵云是在《三国》第七回出场的。先从袁绍,因见绍无忠君救民之心,就在战场倒戈,救了袁绍的对头公孙瓒的性命,并且在公孙瓒眼里亮相:“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使袁绍的名将文丑也无法取胜,这一仗后就改投公孙,井为之立下许多功劳。见到刘备,虽甚相敬爱,但却未象对袁绍一样来个战场起义,直到后来看到公孙“所为,亦袁绍等辈耳!”又到第二十八回公孙瓒死后才辗转与刘备重逢,了却“奔走四方,择主而事”的愿望,而此时刘备仍是兵微将寡,左支右绌,朝不保夕,赵云此时也可说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可此后依刘表,驻新野,烧博望,败当阳,奔夏口,取荆州。入四川,夺汉中,伐吴,平蛮,七擒孟获,几出祁山,一直追随刘备和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片忠贞,令人敬叹。
2、能攻善守中见智勇。赵云在《三国》中可谓身经百战,而这些战斗如果归纳为攻、守两方面,赵云堪称能攻善守,攻如猛虎,守如泰山,充分显示了他的智勇双全。在攻击时常常是“只一合”、“不三合”就一枪刺死对方,或生擒过马。例如刘表的降将张武、陈孙在江夏挽民、造反,刘备奉命征讨,阵上刘备看到张武的马“极其雄俊”,赵云就“挺枪而出,径冲彼阵:张武纵马来迎,不三合,被云一枪刺落马下,随手扯往辔头,牵马回阵”。在第六十四回与吴懿交锋时,只一合生擒吴懿。连曹操手下第一勇将“虎痴”许褚与之斗了三十多合也未沾到赵云半点便宜。当然,最精彩的是力斩五将的场面。那时赵云已是年近七十,孔明担心他老了,倘稍有参差,动摇一世英名,减却蜀中锐气。可他还是坚持从征,并大声以死相争,取得先锋印,而第一仗就遇俱“有万夫不当之勇”的韩家五虎,结果韩德长子韩瑛,跃马来迎,战不三合,被赵云一枪刺落马下。韩德次子韩瑶,纵马挥刀来战,三子韩琼.急挺方天戟骤马前来夹攻,四子韩琪也纵马抡两口日月刀而来。这个“三打一”的结果:韩琪中枪落马,韩琼被箭射死,韩瑶则被生擒。吓得韩德肝胆皆裂,不久也被云刺死,真是虎老雄风在,何等动人心魄,至于其他的败李典、破曹仁、杀邢遭荣等,直如摧枯拉朽。守呢,从守南郡、守阳平关等总是稳如泰山,也完全可以看出赵云的智勇。
3、转败为胜中见韬略。赵云的帅才更主要的表现在能转危为安,以少胜多,反败为胜。人们熟悉的例子是“赵于龙单骑救主”。长坂坡在曹操的数十万胜利大军中能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而且怀中还抱着个小孩子,这可不容易。书中描写道:赵云杀了一夜一天,救了简雍、糜竺、甘夫人,掩盖了糜夫人尸体,救了阿斗,杀了曹军将领,有名姓的就有:解糜竺去献功的淳于导,背曹操宝剑——青扛剑的夏侯恩,曹洪部将晏明,夏侯悼的部将钟缙、钟绅兄弟。如果说长坂坡赵云的所为是责任感驱使他一夫拼命、万夫莫当,那么第七十一回汉水退曹兵就将大智大勇表现得更为出色。当时是和黄忠一起迎战曹操,曹兵当时有二十万众,守粮兵更为精锐,由名将张部指挥,又有徐晃救应,斩过“妙才”夏侯渊的黄忠也被包围了,可赵云在战前就作了周密部署,现在预约时间已到,不见黄忠归来,看来黄忠被包围了,就急忙披挂上阵,引三千军向前接应,挺抢骤马前往杀死慕容烈、焦炳、救了黄忠,杀透重围,又救了张著。曹操见云东冲西突,所向无故,莫敢近前,奋然大怒,自领左右将士来赶赵云,赵云却拨弓弩手于寨外壕中埋伏,将营内旗枪,尽皆倒偃,金鼓不鸣,自己匹马单枪,立于营门之外。曹操亲到督战,张邻,徐晃杀奔营前时,一看赵云全然不动,曹兵翻身便回。赵云把枪一招、弓弩齐发,喊声大震、鼓角齐鸣,操先拨马走了。接着曹兵乱哄哄退走,自相践踏,拥到汉水河边,落水死者,不知算敷。操弃了粮草、军器无数,赵云大获胜捷,刘备得知此情欣然谓孔明曰“子龙一身都是胆也!”于是号子龙为虎威将军!并因之势如破竹,夺得汉中。可以设想:如果当时赵云救回黄忠张著时,忙回寨闭门坚守,这三千人马的小寨,决经不起曹兵十数万人马一拥而上的冲击,这种以攻为守,两军相逢勇者胜,以逸待劳的战法,真是大智大勇,神来之举!
类似的还有失街亭后退兵的战例,本来撤退是兵家最难处置的事,尤其是在敌战区,己方兵败之后,兵败如山倒,难保不损兵折将的。所以诸葛亮担心赵、邓安全,结果各处兵将败损,惟于龙不折一人一骑,就因为赵云独自断后,斩将立功,敌人惊怕,孔明也惊叹曰:真将军也!并下令赏赐!这种临危不惧,见危授命转危为安,非杰出的帅才不可!
4、身先士卒、识别人才中见风度。赵云打仗,从来是身先士卒。困难的事,危险的事,都是他自己先去。例如保刘备去襄阳开会(类似鸿门宴),保刘备去东吴招亲,接诸葛亮回夏口,保诸葛亮去吊周瑜之丧等,与同事一齐对敌,争着破敌,却不争功。如前举的和黄忠一齐战汉水,以拈阄决定(与黄忠、魏廷一齐攻涪城就不同),同心协力,争杀敌,互救援、不争功。在举荐人才方面,更见赵云元帅风度。如在诸葛亮急需人说服马超的情况下,赵云荐来了李恢,李恢的三寸不烂之舌,使刘备又添了一员虎将,又如与姜维一战后,并不因被姜维杀得首尾不能相顾,扫了他前不久力斩五将的威风,而仍然在诸葛亮面前大力夸奖姜维枪法与他人大不同。要知道这是赵云,唯一的一次按孔明之计却未能取胜的战斗,而赵云并不以之为耻,反面夸奖敌人,可见赵云胸怀,在战功、胜利面前,更见他风度的是失街亭时,因唯有他全师而退,孔明要嘉奖他,“赏金五十斤、绢一万匹。”云辞曰:“三军无尺寸之功,某等俱各有罪,若反受赏,乃丞相赏罚不明也,且请寄库,候今冬赐与诸将未迟。”感动得孔明又想起刘备在日常称子龙之贤,乃倍加钦敬。
5、破敌中见宽容、仁厚。赵云作战,从不滥杀无辜,离衰绍、寓公孙瓒,并不象吕布离丁建阳和董卓,必杀之而后快,而是大丈夫好离好散,“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两军对垒中也是如此,如接孔明回夏口时,徐盛来追,看看接近,赵云拈弓搭箭,立于船尾大叫曰:“吾乃常山赵子龙也,奉令特来接军师,你如何来追赶?本待一莆射死你来,显得两家失了和气,——教你知我手段!”言讫箭到,射断徐盛船上篷索。徐盛就追不成了,在取桂阳时,赵范因赵云拒娶其嫂,并骂了他一顿,就意欲加害赵云,赵云却只一拳打倒赵范,并未杀他,后来夺了城池,仍未杀他,更未屠杀城中百姓,再如截江夺阿斗,也只是夺了阿斗,虽然为孤掌难鸣,甚是着急,但只是一手抱定阿斗,一手仗剑,人不敢近,并不象张飞,上船就杀人。再如:失街亭退兵防追袭时,杀了第一个追来的曹将苏(禺页),第二个勉强来追的万政被赵云吓得倒在山涧里,本来赵云可以毫不费力送他的命,可只是以枪指之曰:“吾饶汝性命回去,快教郭淮赶来!”当然,最有意味的还是三擒盂获时,释放盂获回去的路上,盂获首先遇到马岱高坐,以剑指之曰:“这番拿住、必无轻放!”其次遇到赵云,“坐于大旗下,按剑而言曰:“‘丞相如此相待,休忘大恩!”第三遇到魏延,却是:“这回拿住,碎尸万段,决不轻饶!”稍一比照,可见赵云的话与马、魏二人大不相同,虽是孔明教其如此,但也可见赵云之仁厚、宽容。
6、净谏中见卓识。赵云并不是谏官,可是却多次表现了古大臣的诤谏之风。《三国》里对他的诤谏,有时虚写、略写。如对公孙瓒只从赵云口中交代“不想公孙瓒不听人言,以致兵败自焚”,(第二十八回)有时,实写、详写,主要是对刘备、孔明,突出的是第六十五回:益州既定,玄德欲将成都有名田宅,分赐诸官,一种踌躇满志之志溢于言表,就象当初孔融约他救徐州时他说,“孔北海亦知世间有刘备耶!”一样,忘了民为根本的初衷,这时连诸葛亮、法正等都投有开口,张飞等更不插话,只有赵云谏曰:“益州人民,屡遭兵火,田宅皆空;今当归还百姓,今安居夏业,民心方定,不宜夺之为私赏也。”仍是一秉以往忠君救民之志,堂堂正正,刘备只得大喜从之。这是一次成功的净谏,另一次则是有点批逆鳞了,是在刘备被复仇(急二弟之仇)的怒,火燃烧得失去理智时,(第八十一回)欲起兵东征:
赵云谏曰:“国贼乃曹操,非孙权也。今曹丕篡权,神人共怒,陛下可早图关中,屯兵渭河上流,以讨凶逆,则关东义士,必裹鞭策马以迎王师,若舍魏以伐吴,兵势一交,岂能骤解,愿陛下察之。”并且当庭还和刘备进行了辩论。刘备对他的话很反感,几乎有点责问赵云说:“孙权害了朕弟,又兼傅士仁、糜芳、潘璋、马忠皆有切齿之仇,啖其肉而灭其族,方雪朕恨!卿何阻耶?”赵云对此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指出:“汉赃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愿以天下为重。”这是多么中肯的远见卓识,堂皇正大之论,可是刘备不仅不听,反让赵云虽从征却在后方管粮草,才使刘备大伤元气,几乎兵败被俘。也就更显出赵云的远见卓识,亮节高风。再联系前举的谏孔明赏赐事等,可知赵云在重大的关系国家军队命运的大问题上,在各种剧烈复杂的战争中,确是智如孔明,勇胜关张!确实是《三国演义》中一位无与伦比的帅才!
二、这位帅才在《三国演义》中也受到作者最热烈的赞美,得到浓墨重彩的描绘。
1、诗词最多、评价亦高.《三国》中常在一些精彩的场面、章回、重要的情节,皆“有诗赞曰”,细看这些诗,一是有关赵云的最多.二是评价高于他人.如第四十一回,赵子龙单骑救主,这一回有四首诗,一首是关于“刘玄德携民渡江”的,另三首都是关于赵云的,一是“战将全凭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拼将一死存刘嗣,勇决还亏女丈夫。”虽是赞糜夫人,也是赞赵云。一是张(合阝)见赵云跌入坑中急“捉枪来刺,忽然一道红光,从土坑中滚起,那匹马平空一跃,跳出坑外,后人有诗曰:“红光罩体困龙飞,征马冲开长坂围,四十二年真命主,将军因得显神威。”,虽是赞赵怀中的阿斗,但也是赞显神威的赵云,以及前引的“血染征袍透甲红”则是纯赞赵云。再如第六十一回”赵云截江夺阿斗”这回有两首诗,一为赞张飞的,“长板桥边怒气腾,一声虎啸退曹兵,今朝江上扶危主,青史应传万载名”。其评价就不如赞赵云的“昔年救主在当阳,今日飞身向大江,船上吴兵皆胆裂,子龙英雄世无双!”世无双“很明显就在翼德之上了。这首诗也列在赞张诗之前。带有总结性的则是第九十七回赵云去世时后人有诗曰:“常山有虎将,智勇匹关张。汉水功勋在,当阳姓字彰。两番扶危主,一念答先皇。青史书忠烈,应流百世芳”。此诗虽是关张与赵并列,但很明显,赵云智勇已足匹敌关张,何况他的其他过人之识见,不败之记录则远远在关张之前.这是意在不言中。
2、特殊赞语。更非他人所及。《三国》中对武将偶有特殊赞语,或对联、或骈赞,赵云是唯一有此殊荣的,如刘备在遭到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狼狈逃窜,未能进出包围圈,关兴、张苞,这两位贴身护驾勇士皆身负重伤不能杀出,以致刘备惊叫:“朕死于此矣!”而这时“只见前面喊声连天,朱然军纷纷落涧,滚滚投岩,一彪军杀人,前来救驾,先主大喜,视之,乃常山赵子龙也”,这段中的“纷纷落涧,滚滚投岩”的对偶,写朱然军之被赵云冲击时如:“汤浇蚁穴,火燎蜂房”,可见赵云神威。再如第七十一回,汉水赵云救黄忠时,“赵云大喝一声,挺枪骤马,杀入重围,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那枪浑身上下,若舞梨花;遍体纷纷,如飘瑞雪。”写得何等精采,此处并有毛宗岗批语:“四句是绝妙枪战,”当然更是对赵云的赞语。毛宗岗在第五十二回更为赵云拒娶赵范嫂事,撰了四副对联,引了许多古代名人(司马相如、韦节度,李靖等)相比,赞美赵云,其第四副为:“虽非认义哥哥,也做着云长秉烛;不学多情叔叔,羞杀他曹值思甄。”将这件事和名垂万古的关云长秉烛达旦相比美,虽是自称“戏成”,确是极尽赞美。
3、通过其他人口中的赞美,那就更多了,以孙权这方来说,乔国者、吴国太、鲁肃等一经见到赵云,将他的英名与实体连起来,无不称为:真虎将也!如果有他警卫,有歹念也不敢实施。曹操这边,更是多次赞美,几乎闻风丧胆。曹操本人先是极爱他,想收归自己,告诫部下,不得放冷箭,当无法活捉,并吃了不少苦头后,又亲自几次下令不可轻敌!可以想见赵云在他心中的分量!至于刘备、孔明更是多次赞叹,称为“一身都是胆”,号之为虎威将军,常叹其贤。生动的例于是刘备在赵云长坂坡救回阿斗后,曾将独生于阿斗掷于地下说:“为此孺子几损我一员大将”,并引来作者赞叹:“无由抚恤忠臣意,故把亲儿掷马前”。对赵云之赞美溢于言表。尤其是刘备伐吴兵败病逝白帝城托孤时,先是细嘱孔明,后是细嘱诸官,又特别嘱咐赵云曰:“朕与卿于患难之中,相从到今,不想于此地分别,卿可想朕故交,早晚看觑吾子,勿负吾言”。可以了解赵云在刘氏政权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正如孔明在赵云去世时跌足而哭时所说的:“子龙身故,国家损一栋梁,去吾一臂也!”连从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的“五虎大将之首”关羽在日也不得不承认:“子龙久随吾冗,即吾弟也;位与吾相并,可也。”其余将预可以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