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冬至,胤禛奉康熙之命去南郊代父祭祀。十一月十三日,已经病危的康熙突然派人将胤禛从斋所召到畅春园。
在胤禛未至畅春园之前,康熙命皇三子胤祉、皇七子胤祐、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皇十二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榻前,发口谕说:“皇四子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即皇帝位。”等胤禛从斋所急速赶到御榻前时,康熙还能说话,告诉胤禛自己病情已经很重了(“病势日臻之故”)。胤禛含泪劝慰。当天夜里,康熙在畅春园寝宫内驾崩。胤禛“哀恸号呼,实不欲生”。这时隆科多向胤禛宣布康熙遗诏,命之继皇帝位。胤禛“闻之惊恸,昏仆于地”。诚亲王胤祉等皇子向新皇帝叩首,劝他节哀。胤禛这才勉强站起,办理大事。
胤禛原来不是说先皇在去世前夕留有传位给他的遗诏吗,而且还有遗诏的实物原件在,这里怎么又只有口谕呢,而且还是由隆科多转述的口谕?当然,这可以解释为:康熙弥留之际,已经无法亲笔书写遗诏,后人所见的遗诏原件,是根据康熙的遗嘱(口谕)而写的,具有相同的“法律效力”。就算这一点能说得通,可是,胤禛所叙述的遗诏宣示过程,仍有很多不合情理之处。依胤禛所说,在他未到之前,康熙已经对诸皇子和隆科多宣布了传位皇四子的口谕。那么,胤禛一旦到场,总会有些人争先恐后地要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知的——这可是了不得的拥立之功啊!就算知情者们都有所忌惮不敢说,当时还有力气说话的康熙,也应该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告诉胤禛。然而,从胤禛赶到畅春园,到康熙咽气的几个小时中,不管是康熙本人,还是据说已经听过“口谕”的其他人,居然都守口如瓶。直到康熙宾天,才由隆科多转述“遗诏”,而胤禛呢,真仿佛大梦初醒一般,“闻之惊恸,昏仆于地”。
有趣的是,不但是胤禛聆听诏书之后“昏扑于地”,好像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已经知情”的其他皇子,表现也不正常。皇九子胤禟,在胤禛哀痛之时“突至朕(胤禛自称)前,箕踞对坐,傲慢无礼,其意大不可测。”皇八子胤禩呢,“并不哀戚,乃于院外倚柱,独立凝思,派办事务,全然不理,亦不回答,其怨愤可知。”按照《大义觉迷录》中的说法,胤禩、胤禟不是几个小时之前就知道胤禛继位的事了吗,即使有吃惊、愤怒的反应也该是在当时就表现过了,怎么反而表现在此时呢?综合种种疑点,胤禛很可能在撒谎。合理的解释是,胤祉、胤祐、胤禩、胤禟、胤、胤祹、胤祥这七个皇子在康熙弥留之际虽然也在现场,但实际上并没有听到传位的口谕,他们也是听隆科多转述了所谓康熙的口谕,而并非听康熙临终时所说。那么,隆科多何许人也?这个关系到大清帝国前途命运的传位口谕(或说传位遗诏),竟是由他一人“听到”并且转述的?
隆科多(?—1728年),镶黄旗人,康熙舅父佟国维之子,康熙皇后佟佳氏之弟,后来有一段时间雍正曾称之为“舅舅隆科多”。隆科多在康熙晚年受到重用,为理藩院尚书兼步军统领,地位虽然不是很高,但掌握着京师卫戍部队。从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以退为进、暗中发力的胤禛可能早就与隆科多来往密切,并把他拉拢过来了。有研究者综合《清圣祖实录》《大义觉迷录》及《永宪录》的有关材料,勾勒出康熙去世的那一天(十一月十三日)事变的轮廓:十一月十二日晚,在严密控制了畅春园之后,隆科多得到某些内侍的协助,在康熙药品或是食物中投放了致命性的毒药,使康熙处于严重昏迷状态。隆科多一方面对朝臣们严密封锁这一消息,另一方面又矫诏将皇子们,特别是“皇八子党”成员胤禩、胤禟、胤等,急召至畅春园,对他们进行了变相软禁。
可以推测的是,皇子们虽然名为“侍疾”,但此时康熙已处于昏迷状态,他们根本不可能听到父皇的口谕,而隆科多则可以声称,康熙昏迷前曾对他口授传位诏书,但还是等待皇帝清醒时由其直接向皇子们口授,更为信实、妥善。然而实际上,康熙已经失去恢复神智的希望了。总之,胤禛捏造的传位于他的所谓口头遗诏,直拖到康熙死后才由隆科多向在场皇子们传达。这样的结果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对胤禩、胤禟等人更不啻晴天霹雳,从而产生了前述的激烈反应。大多数皇子应该能判断出真相,但是在武力胁迫下,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一既成事实,由皇三子诚亲王胤祉领头叩首。胤禩、胤禟最后也只能坐视事态的发展,因为北京城郊内外这时已是“铁骑四出”,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局势再也不可逆转了。
当然,也有一派学者认为康熙晚年未必是想将皇位传给十四子胤祯,而正是希望传位给第四子胤禛,胤禛是“合法继位”的。如冯尔康的《雍正传》认为,“康熙生前比较看重他(胤禛)的情况分析,在弥留之际决定传位给他,并从斋所召其至畅春园继位是完全可能的。史松的《康熙朝皇位斗争和雍正继位》认为,康熙令胤祯西征,实际上是分其党羽,而非委以重任、意欲传位于他。张羽新的《康熙因宠爱乾隆而传位于雍正考》则认为康熙是因宠爱胤禛之子弘历而传位于胤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