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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南后北定统疆――宋太祖赵匡胤的赫赫武功

后周世宗柴荣生前,采纳大臣王朴的建议,收拾天下的方针为“先南后北,先易后难”。赵匡胤建立宋朝后,基本上仍沿袭后周的统一计划。最根本原因,杮子先捡软的捏,消平江南和蜀地,一方面在政治上实现最低层次上的“大一统”,另一方面,江浙地区以及蜀地的经济力量,是支撑中原王朝用兵北方的巨大梁柱。战争就是无限的消耗,没有经济基础,都是纸上谈兵。当时,盘踞山西一隅的北汉乃弹丸小国,仰仗契丹人鼻息敬延残喘而已,它身后的契丹才是中原王朝最凶恶的敌人。至于南方,共有南唐、吴越、南平、南汉、后蜀这五个“小国”加上福建一隅的军阀陈洪进和湖南一带的军阀周行逢。怎样把这些小邦解决掉,是宋太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天假其便。宋太祖登基不久,湖南的周行逢病死,其子周保权是个十一岁的小娃娃,继位之后,其属下“衡州刺史”张文表反叛,也想割据一方。由此,宋朝打着“救援”的旗号,要借道荆南(南平)。师行一半,张文表已经被杀,宋军仍强行前驱,派出一股奇军直驱江陵,南平嗣主高继冲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举族“入朝”,献出高家割据数十年的三州十七县。不久,宋军一路横进,攻克潭州(今湖南长沙),进围朗州(今湖南常德),最终把先前向宋朝求救的周保权也生俘,尽取湖南十四州土地。至此,荆湖之地全入宋土,成为宋朝一个大粮仓,从物质上保障了宋军下一步军事目标。

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年底,宋太祖诏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武信节度使崔彦进为正副元师,进讨蜀地的割据者孟昶。

后主孟昶继位期间,正值五代后唐、后晋交迭之际,中原多事,在三十年左右的时间内,孟昶的后蜀一直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孟昶,是孟知祥第三子,继位时年仅十六岁。同前蜀末主王衍不同,孟昶姿质端凝,少年老成,个性英果刚毅。孟知祥晚年,对故旧将属非常宽厚,大臣们依恃是 “老人”,放纵横暴,为害乡里。孟昶继位,众人更是以少主视之,更加骄蛮,往往夺人良田,毁人坟墓,欺压良善,全无任何顾忌。诸人之中,以李仁罕和张业名声最坏。孟昶即位数月,即以迅雷之势派人抓住李仁罕问斩,并族诛其家,“川民为之大悦”。

张业是李仁罕外甥,当时掌握御林军。孟昶怕他起内乱,杀李仁罕后不仅没动他,反而升任他为宰相,以此来麻痹对方。张业权柄在手,全不念老舅被杀的前鉴,更加放肆任性,竟在自己家里开置监狱,敲骨剥髓,暴敛当地人民,“蜀人大怨”。见火候差不多,孟昶就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谋议,一举诛杀了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权臣。藩镇大将李肇来朝,自恃前朝重臣,倚老卖老,拄着拐杖入见,称自己有病不能下拜。闻知李仁罕等人被诛死,再见孟昶时远远就扔掉拐杖,跪伏于地,大气也不敢喘。

收拾服贴了父亲孟知祥的一帮老臣旧将后,孟昶开始恭亲政事,并在朝营增设“举报箱”以通下情。宋代史臣所作的《新五代史》等史书,总把孟昶说得荒淫不堪,其实是为宋太祖代蜀找依借口。据民间野史和一些逸史笔记资料记载,“(孟昶)性明敏,孝慈仁义,能文章,好博览,有诗才,”可以讲,在继位初期是个不错的皇帝。他还亲写“戒石铭”,颁于诸州邑,戒令官员:“朕念赤子,旰食宵衣。言之令长,抚养惠绥:政存三异,道在七丝。驱难为深,留犊为规。宽猛得所,风俗可侈。无令侵削,无使疮痍。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旨民膏。为民父母,莫不仁慈。勉尔为戒,体朕深思。”由此,可见孟昶爱民之心,在五代十国昏暴之主层出不穷的年代,确实难得可贵。

孟昶虽好文学,但殷鉴不远,继位初期他还多次以王衍为戒,常常对左右侍臣讲:“王衍浮薄,而好轻艳之词,朕不为也”。为了能使文化经学更加流传广泛,孟昶还令人在成都立石经,又刻木版大量印刷古代典籍,宋代刻本最早实际上兴起于蜀,后世人言及“宋版”,都以蜀本为上佳之品。还有一事值的一提的是,中国人新春贴对联,也始于这位孟昶,他所撰写的中国历史上第一幅春联如下:“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后晋被契丹灭之后,趁后汉刘知远立足未稳,孟昶也曾想趁机染指中原,“永日志欲窥至中甚锐”,但终于所将非人,大败而归,不能成事。周世宗柴荣在位时,由于孟昶上书不逊,周军伐蜀,蜀军大败,丢掉秦、成、阶、凤四块土地。情急之下,孟昶忙与南唐、东汉等周边小国联合,以谋抵御。

孟昶在位后期,特别是中原后晋、反汉、后周交替,南方小国林立,各家都注力中原,无暇顾及川蜀,孟昶的外部压力减轻,据险一方,正好“关起门来作皇帝”,他年青时一直压抑的“打球走马”、“好房中术”的坏习惯一下子释放出来,逐渐奢侈放纵,连尿盆都嵌满珍珠宝玉做装饰,豪侈至极。

孟昶有个宠臣名叫王昭远,“惠黠阴柔”,自小就伺侯孟昶,两人一起长大,深受孟昶亲狎。后来,权高位重的朝廷枢密使一职缺空,孟昶竟让王昭远补缺,事无大小,一以委之。国库全帛财物,任其所取,从不过问。

如果王昭远仅仅是个智识庸下的宠臣,也不会惹出太多事端,偏偏这小子平素还好读兵书,装模作样,处处以诸葛亮自诩。山南节度判官张廷伟知道他的“志向”,乘间拍马屁献计:“王公您素无勋业,一下子就担当枢密使的要职,应该建立大功以塞众人之口,可以约定汉主(北汉),我们一起出兵夹击,使中原表里受敌,能尽得关右之地。”王昭远大喜,禀明孟昶,获得同意,便派了三个使臣带着蜡丸帛书去和北汉密约。不断,三个使臣中有一个叫越彦韬的,偷偷带着蜡书逃往宋国,把秘书献给宋太祖赵匡胤。

立国不久的赵匡胤正愁攻讨蜀国无名,得赵彦起献书后大笑,“吾西讨有名矣!”962年11月,宋太祖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为主师,率兵骑六路大军分路进讨,同时,他又下命在汴梁的右掖门为蜀主孟昶修建宅邸,待其归降,显示伐蜀的必克之心。

此时的孟昶仍沉浸在温柔乡里,自忖外面有王昭远这个“诸葛亮”镇抚,大可安枕无忧。听说宋兵来伐,孟昶派大臣李昊“欢送”王昭远出兵迎敌。王昭远手执铁如意,一派儒将派头,左右前后指挥,看上去很像摸修样。酒至半酣,王昭远对李昊讲:“我此行出军,不仅仅是抵御敌兵,而是想率领这两、三万虎狼之师一直前进,夺取中原,易如反掌!”

“诸葛亮”出发后,孟昶又派他的太子孟玄喆率数万兵守剑门。大军出发之际,这位太子爷用豪华的绣辇抬着他好几个爱姬随行,并携带了大批乐师和乐器,“蜀人见者皆窃笑”。随行大军也仪甲灿烂,“旗帜悉用文绣,绸其扛以锦”,很像是一只演戏的大部队。

孟昶浑然不知灾祸将至,做了近三十年太平天子,总以为天佑神庇,加之蜀道险远,定能使宋师无功而返。蜀中清夜之时,与美人花蕊夫人云雨一度,孟昶爽得可以,作《玉楼春》一首以感怀:“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廉一点月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情景交融,香艳撩人,意境深远。

这边后蜀末主正在温柔乡中,那边宋军节节进取。王全斌等人连取兴州等地,一路深入,并修治被蜀军烧掉的栈道,直取天险大漫天寨。王昭远来迎击,三战三败,狂跑至利州,宋军追至。没办法,他又继续狂逃,退保剑门,依恃天险拒守。宋军从来苏小路急行军,忽然出现在蜀军身后,双方猝然交战,王昭远惊惧交加,瘫倒胡床上不能起身。剑门失陷,王昭远“免胄弃甲而逃”,没多久在东川被宋军抓获,“诸葛亮”变成“猪狗浪”。

后蜀太子孟元喆一路上笑语喧喧,游山玩水。忽然剑门败讯传来,吓得他和几个随从“弃军西奔”,逃归成都。

至此,孟昶才如梦方醒,知道宋军已兵临城下。惶骇之间,他忙问左右退敌之策。良久,才有一个老将出主意:“东兵(宋军)远来,势不能久,请聚兵坚守以敌之”。

孟昶思忖半晌,叹息道:“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不能为吾东向发一矢。现在要拒守孤城,谁能会卖命呢!”

“德高望重”的蜀国司空李昊劝孟昶“封府库请降”,无奈之下,孟昶只能听从,命李昊替自己起草降表。前蜀王衍灭亡时,降书也是这位李大人所为,因此,有人连夜在李昊大门上写了几个大字:“世修降表李家”。

四十一年之后,李昊文思不减当年,他拦擞着精神,笔走龙蛇,依仿孟昶的语气,把孟昶的恭顺、惶恐、求生之情写得活灵活现,并以刘禅和陈叔宝自比,以求宋太祖能保全“微命”。

王全斌大军至成都升仙桥,孟昶备齐亡国之礼,跪于军门上降表。自宋军发兵汴京,到孟昶归降,总共才六十六天。宋朝共得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三万四千户。后蜀亡。

963年7日,孟昶家族至汴京,于明德门外素服待罪。宋太祖下诏释罪,赐孟昶冠带、袭衣,并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秦国公。七天后,这位蜀降王就暴卒于家,估计是大英雄宋太祖知晓孟昶年青时勇毅英果,恐为后患,派人毒酒毒药什么的暗害了他。

孟昶忘国之君,怯懦不能死社稷,这也是文人皇帝的通病。王衍、李煜、赵佶等皆是如此。锦绣阵里,玉臂交绕,浅斛低唱,销解了帝王应有的一腔英气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豪迈情怀。为了保全蚁命,数十万精甲利矛大军放下武器,束手就缚。千里迢迢押护之下,如果象刘禅和陈叔宝那样能安享后半生,也不失富贵荣华的遗梦。然而,遥遥路途之苦还未尽消,只七天就被一瓶毒酒或一条白帛送回地府,倘知如此,孟昶还不如当初于内宫举剑自裁,既可保全一城生灵,又可免去亡国献俘之羞。话虽如此,“平日慷慨成仁易,事到临头一死难。”让一个享受了三十年奢华生活的文人帝王一逞英杰之烈,绝非我们臆想的那么容易。

蜀地入宋,自然南汉也要接着扫平。开宝三年(公元965年)十月,这个蕞尔小国死催,首先进攻宋朝的道州(今湖南道县),太祖不怒反喜,立刻下命潘美、尹崇珂二人总领人马,进攻南汉。此前,南唐后主李煜写信劝南汉主刘鋹“归附中国”,刘鋹囚使回书,言辞不逊。为讨好宋太祖,“南唐主以(刘鋹)书来上,帝 (宋太祖)始决意伐之”。

南汉的第一位“土皇帝”是刘隐。此人军将出身,唐末趁乱自立为清海军留后,不断向朱温行以重贿,得为一方藩镇节度使,占据岭南。后梁建立后,进封南海王。刘隐病死后,其弟刘陟即位,见后梁离乱,中原多事,便自立为帝,国号“大汉”,史称“南汉”,“穷奢极侈,娱僭一方”,肆行虐酷,“至有炮烙、刳剔、截舌、灌鼻之刑,一方之民,若据炉炭”。此人还妄自尊大,称呼中原帝王为“洛州刺史”,其实正因他居化外之地、“耻为夷蛮之主”的心理使然。刘陟病死,其子刘玢继位。子肖其父,“多行淫虐,人皆患之”,不久就被其弟刘晟和刘昌密谋杀掉。刘晟自己坐上帝位,改元应乾。与父兄一样,刘晟“率性荒暴”,数年之间,把自己近二十个弟弟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此人还喜亲自行酷刑于人,号其刑讯室为“生地狱”,热油锅、碎剐床等等,凡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酷刑,里面应有尽有。刘晟天天以酒为水,终日酣醉之中,连他的宠爱伶人尚玉楼也不得好死。一次,半夜饮酒高兴,刘晟口渴想吃西瓜,便置之于尚玉楼脑袋上,一刀劈下,连瓜带人劈成两半,刘晟也不知,只是感觉口中西瓜汁又浓又红又咸……。刘晟在位十多年,饮酒过量而死。其子刘鋹继位,时年十七,改元大宝。这个小子有样学样,虐类其父,昏庸过之。刘鋹以为群臣因各有家室不能尽忠于他,一切政务皆委以太监,发现有才的读书人,“皆阉然后用”,所以,南汉的士子最倒霉,只有考取了前三甲,只有“金榜题名时”,再无“洞房花烛夜”,披红挂绿戴喜花之后,就被拥入蚕室割去小鸡鸡。刘鋹平日最信任的是太监许彦真、女巫樊胡子以及商胡进贡的一个波斯舞女,哪位大臣得罪这几个人,下场只有一个――族诛。同时,宦官劝刘鋹:“先帝所以得宝位传陛下,正因尽杀群弟。您也应该效法先帝。”刘鋹大以为然,把几个弟弟杀个干净。这么一个酷虐的王朝,由于山高皇帝远,悬隔岭外,自刘隐至刘鋹也经四世五主,近六十年。

“南汉旧将多以谗死,宗室煎灭殆尽,掌兵惟宦者数辈,城壁、壕隍,俱饰为宫馆、池沼,楼舰、器甲,辄腐败不治”,听闻宋军攻围贺州,刘鋹只派宠臣袭澄枢前去“抚谕”,既不出钱也不加官赏,“众皆解体”。很快,贺州、连州、桂州、昭州皆为宋军攻破。如此噩耗传入南汉国都,刘鋹不忧反喜,说:“昭、桂、连、贺,本属湖南,今北师(宋军)取之足矣,其不复南也。”掩耳盗铃如此,可谓是庸陋至极。南汉惟一象样一点的抵抗,是都统李承渥在韶州带领十多万兵士摆大象阵。不料,宋将潘美令军士用劲弩集结在一起齐射大象,皮糙肉厚的大象先前未挨过如此粗劲的弩箭,狂奔折返,反而踩死了不少南汉军士,大败之下,南汉军十来万人被杀的杀,被擒的擒,韶州又失。

乘胜前进,宋军又克英州(今广东英德)、雄州(今广东南雄)。

眼见宋军兵临城下,南汉主刘鋹派人网罗十几艘巨舰,先把美妃、金宝塞满其中,准备从海上逃跑。这个“皇帝”自己还没上船,一名叫乐范的太监率一千多禁卫军先走一步,盗走了满装美女和金银财宝的大船,不知到哪个野岛做岛主快活去了,留下南汉主叫苦不迭。

情势如此危急,南汉宠臣龚澄枢等人不思如何集军退敌,反而在宫中商量:“北兵此来,主要贪图我国的财宝,不如把城内库藏一把火都烧掉,敌人占据空城,必不能久驻,肯定很快就回军撤走。”于是,哥几个找来一帮军士,“纵火焚库府、宫殿,一夕皆尽。”

城中大火刚灭,潘美的宋军已攻入城中,南汉主刘鋹只得率众臣投降,潘美“承制释之”,软禁南汉“皇帝”、宗室及高官九十七人,又下令杀掉平日作威作福的宦官一百多人。南汉平,宋朝又得六十州境土,共二百四十县。

开宝四年(公元966年)正月,宋太祖在汴京的明德门受俘,遣使臣斥责刘鋹反复不臣以及烧焚府库之罪。刘鋹是个很有巧辩的人,这时候倒临危不乱,辩称: “为臣我十六岁时承继伪位,朝权皆由袭澄枢等人把持,他才是真正的国主,为臣我万事仰其鼻息。”宋太祖不管那么多,反正最后广州城内烧宫殿、焚宝物是龚澄枢等人的主意,罪不容诛。于是,宋太祖马上派人把几个侫臣推出去切了,“释(刘)鋹罪”,赐其衣服冠带,并授金紫光禄大夫等职位,封为“恩赦侯”。之所以不杀刘 鋹这个亡国主,宋太祖目的在于招抚未平之国,拿他先做个“榜样”,以示大宋的“天恩厚泽”。

刘鋹这位小伙子“有口辩,性绝巧”,归降后,曾以留存的一批大颗珍珠扎制一个有二龙相戏装饰的超豪华马鞍,上献宋太祖,“极其精妙”,宫中匠人看毕,“皆骇伏”。太祖也很高兴,“以钱百五十万给其值”,并对左右叹道:“刘鋹好工巧,习以成性,假如他能以习巧之勤移于治国之道,何能亡国呢!”此叹,与隋炀帝杨坚叹息陈后主做诗的巧思一样,同出一辙。这位刘“高工”不仅手艺好,性好侫上,每次宴集,他都是第一个先到,积极得不行。一次,宋太祖宴群臣于讲武池,刘鋹又率先迎侯,一高兴,太祖命人以金杯赐酒一杯。刘鋹见此,不喜反惊。他在南汉当土皇帝时,常常以赐酒为名毒杀自己的大臣,见太祖赐酒,刘小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赶忙跪伏在地,泪下如雨,哀乞道:“臣承祖父基业,违拒朝廷,劳王师致讨,罪固当死,陛下先不杀臣,今见太平,为大梁布衣足矣。愿延(我)旦夕之命,以全陛下生成之恩,臣未敢饮此酒。”情急智生,伶牙俐齿。宋太祖见小伙子吓成这样,也笑了,说:“朕待人推心置腹,安有害人之意!”言毕,取金杯一饮而尽,命人再进一杯与刘鋹。 “(刘)鋹大惭,顿首谢。”后来,宋太宗在位,聚群臣商议讨伐北汉一事,刘鋹起座,大声嚷嚷:“朝廷威德遍及,四方僭窃之主,今日尽在座中,太原(北汉)不日可平,刘继元(北汉主)马上就来,为臣我率先来朝,到时候,我希望能执棒站在皇帝殿上,充当诸降王之班首。”一席话,说得宋太宗大喜,“赏赐甚厚”。当然,太宗赵光义当时欢喜并不代表他会一直欢喜。刘鋹于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病死,时年三十九。似乎不是善终。其子刘守节、刘守正均是宋朝崇仪副使一类的清贵之官,后皆家贫,宋帝皆“诏月给万钱”,不过,给钱归给钱,连宋真宗也对大臣感慨说:“诸伪主子孙大多不免贫寒,皆是因其父祖辈穷奢极欲的家风感染,后代不知稼穑艰难,挥霍无度而致啊。”

南汉端掉,自然要轮到南唐。起先,赵匡胤对这个一直送钱送物帮助自己打仗的“江南国主”李煜还真下不了手,南唐长期以来,奉贡甚谨,从未失礼。思来想去,老赵便下诏招李煜至开封来朝见。接诏后,“国主将从之”,李煜还真想去,其大臣陈乔、张洎皆劝阻,认为李煜此行,必为宋朝扣留。于是,李煜推称自己有病,不能上路,宋太祖早就揣知李煜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借口说南唐违命,命大将曹彬、潘美率军前往。鉴于王全斌克蜀后部众滥杀人引起大乱,宋太祖严嘱曹彬“切勿暴掠生民”,并赐宝剑一口,“副将以下,不听令者皆可专杀!”。公元974年秋(开宝七年),宋朝征伐南唐。

曹彬不负使命,破铜陵、克当涂,并于采石(今安徽马鞍山)歼灭两万多南唐军。本来,采石矶一处江水涌急,北来军队至此往往为江水所阻。可巧的是,一年多以前,南唐国内有个书生樊若水,屡举不第,上书言事又不被纳,怨恨之余,天天假装渔夫钓鱼,用丝绳坠铁等工具把采石矶一带的水面、水底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然后潜往汴京自称有取江南奇策。宋太祖很高兴,赐进士及第并予以官职,并命李煜送樊若水老母及家人入宋。根据樊若水的建议,宋太祖命人“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至此,全都派上了用场。曹彬等人根据樊若水的“水文报告”,于采石矶大作浮桥,“系缆三日而成,不差尺寸,大兵过之,如履平地”,长江天险,竟如此轻易得渡。南唐君臣初闻宋军在大江之上建浮桥,都以为是“儿戏”,岂不料有樊若水暗中相助,宋军得心应手。

过江之后,宋军又破新寨(今江苏江宁),拨潥水,并于秦淮河边大败南唐军十余万主力,直扑金陵城(今南京)下。宋军进攻之始,南唐后主李煜听从张洎、陈乔建议,想“坚壁以老宋师”,不以宋军为忧,天天在御花园与一辈道士、僧人讲论佛法和易经,“军书告急,皆不得通”,迎敌之事均归一个名叫皇甫继勋的纨绔子弟掌管。皇甫继勋一直想投降,又不敢直说,只是严禁手下军将迎敌,闻败则喜,终日逢人就说宋军强盛,不可与战。一日,李煜自出巡城,忽见城下宋军“旌旗满野”,又惊又怒,才杀掉了皇甫继勋。虽如此,大军指挥权皆归张洎等人,此辈文士,根本不晓军机。

窘急之下,李煜派大臣徐铉入汴京,“欲以口辩驰说存其国。”宋朝大臣皆知徐铉乃江南才辩之士,提醒宋太祖“宜有以待之。”太祖一笑,立招徐铉上殿,让他先说个痛快。果然,徐铉理直气壮,上来就诉说 “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太祖也不阻止,任他接着讲。“李煜事陛下,如子事父,未有过失,为何要派军进攻?”徐铉得理不饶人。

看看徐铉说够了,宋太祖接住话头,问:“既然亲如父子,现在父子倒是两家,你觉得这种情况应该吗?”一句话,徐铉哑口无言,只得悻悻而归。李煜君主还想花钱消灾,又忙遣使贡银五万两,绢五万匹,“乞缓师”,宋廷不报。

谈判归谈判,宋军一直未闲着,南唐的润州(今江苏镇江)在吴越军与宋军联手进攻下也被攻克。南唐大将朱全贇破釜沉舟,自湖口率十多万军队“缚木为筏,长百余丈,战舰大者容千人,将断采石浮梁。”天不佑南唐,长江恰值冬日枯水期,水浅,大船巨筏不能骤进,朱全贇只得从皖口(今安徽安庆)方向前进。中途,遭遇宋军,朱全贇使“火攻计”,“以火油纵烧”,一开始还真烧毁不少宋军船只。“俄而北风,反焰自焚,其众不战而溃”。可见,当年周公瑾赤壁火战,天时地利人和,千年一遇。惶骇之下,朱将军投火而死。南唐最后一张牌至此出尽。绝望之下,李煜又遣徐铉入汴,“乞缓兵以全一邦之命。”徐铉情哀辞切,向宋太祖极陈 “江南无罪”。赵匡胤耐着性子,“与反覆数四”,徐铉“声气愈厉”,最终惹得宋太祖大怒,按剑而起,言道:“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塌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话糙理不糙,帝王气度浑然,徐铉再有口辩也使不出,“惶恐而退”。

公元975年(开宝八年)阴历十一月二十七日,宋军破城,李煜“奉表纳降”。李大才子本来于宫中积薪想全族自杀,经宋将曹彬一“安慰”,就不想死了。于是,李后主连同宗族、群臣,一起为宋军押送汴京。至此,南唐十九州,近七十万户,尽入宋朝版图。宋太祖坐明德门,有司上奏李煜应以南汉那样的献俘礼入见,太祖不许,表示:“李煜一直奉大宋正朔,非刘鋹可比”,不让有司张贴书写南唐“罪恶”以及宋军大胜的“露布”(宣胜榜),算是给了李煜一点面子。纳降之后,宋太祖下诏封李煜为光禄大夫,“仍封违命侯”,以惩示李后主最后抵抗的“不识抬举”。后来之事众所周知,李煜亡国之主,仍写词弄曲不忘故国,被心地十分不厚道的宋太宗一杯“牵机药”送入黄泉,终年四十二。文人君主,难逃悲惨下场。

宋太祖平定江南,吴越主钱俶一直恭顺无比,又有宋朝赐予的“天下兵马大元师”这顶帽子,出钱出物出兵,鞍前马后,最为孝顺,常常派遣儿子带大量金银异宝向汴京入贡。宋军攻打江南,钱俶助攻,李煜还亲笔写信劝他:“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明天子易地酬勋,王(指钱俶)亦大梁一布衣耳!”钱俶不为所动,马上把信转呈宋太祖,以示“无私无畏”。南唐平后,宋太祖召钱俶入京。钱俶不敢有违,马上与其妻孙氏、其子钱惟濬等人入朝,总共上贡白银二十一万两、绢十三万匹、绵一百八十万两、茶八万斤、乳香七万斤,其它金银宝物无数。宋太祖高兴,待以殊礼,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并赐号钱俶之妻为“吴越国王妃”。宋朝官员认为异姓诸候王之妻没有封妃的先例,太祖表示:“行自我朝,表异恩也”。不顾群臣谏阻,宋太祖不食前言,放钱俶还国。临行前,太祖赐钱俶一个黄锦匣,让他途中密观。打开一看,“皆群臣请留(钱)俶章疏也。”又惊又吓又庆幸,钱俶“益感惧”。回国后,钱俶贡献频繁,“每修贡,必列(贡品)于庭,焚香而后遣之”,可以说是对宋朝恭敬得无以复加。宋太宗即位,钱俶又来入朝,上贡银宝金物无数。眼看割据军阀陈洪进纳土,北汉刘继元被俘,忧惧之下,钱俶上表,表示要入献吴越十三州。假意推托一番,宋太宗照单全收,钱俶一大家子均被搬到汴京。虽曾贵为一方国主,钱俶战战兢兢,“每晨趋行阙,人未有至者,(钱)俶必先至,假寐以待旦”,小心到了极点,并数次上表推辞“国王”的称号。

端拱元年(公元988年),钱俶“暴卒”,估计也是被不厚道的宋太宗派人毒死。宋廷追封其为“秦国王”,谥忠懿。钱氏一族,割据一方多年,对中原政权一直恭敬有加,似乎听上去很厚道,实际上,八十多年以来,钱氏“外厚贡献,内奢侈僭,地狭民众,赋敛苛暴,鸡鱼卵菜,纤悉收取,斗升之逋,罪至鞭背,少者数十,多者五百余,殆于国除,民苦其政”,所以,钱家为宋朝所吞,对当地百姓倒是件好事。赵宋官员一到,马上免除了多项苛捐杂税。自后周时候起,吴越虽然自为一“国”,其实与中原政权的州郡差不了哪里去。

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篡人国家,乏善可陈;其后,他逐渐消平诸割据政权,一统南方,经营弘远,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政治遗产,由此观之,这个老赵不可不谓是一代开国明君。“宋(太)祖受非常之命,而终以一统天下,底于大定,垂及百年,世称盛治者,何也?唯其惧也。惧者,恻悱不容自宁之心,勃然而猝兴,怵然而不昧”,兢兢业业,朝乾夕惕,终于成就大功。更为后世之所称道者,还在于他对孟昶、刘鋹、李煜等败亡降王家族的宽厚。大儒王夫之曾发慨叹,认为这几个降王,非能比西晋初期的刘禅和孙皓,刘备和孙氏家族保土奉宗,雅有政声,虽有孙皓之虐,刘禅之庸,晋室也不能不容其存活于世。而南唐、后蜀、后汉等国的开创者,皆是乱世“偷以自王”,广竭民力,所以,他们的子孙即使被俘后成为百姓白丁,也不算过份。“而优渥之礼加乎其身”,亡国后个个享受大官之封,又被朝廷待以宾恪之礼,“宋之(仁)厚也”。可见,赵匡胤其人的品质,可以说是五代军人中罕有的宽厚,不得不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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