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吴三桂,无法不想到陈圆圆。顺带,就马上想到了《圆圆曲》中那著名的“恸哭六军皆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写作此诗嘲讽吴三桂的,乃明朝“江左三才子”之一,吴伟业,字梅村。
三才子的另一个,也很有名,钱谦益。还有一个,叫龚鼎孳。
他们三人与吴三桂,有三个相似处。
一者,都是明臣。
二者,都与名妓秦淮八艳有着传奇的故事。吴三桂与陈圆圆,钱谦益与柳如是,龚鼎孳与顾横波,而与吴梅村相善的,是卞玉京。
三者,他们最终都降清入仕。吴三桂和钱谦益不必说了。龚鼎孳更是名声不好,先降李自成,再降清军——不过,他在北京城破之时,也想做烈士,投井殉明,却被人救起,未能成全名节。他们三人,或裂土为王,或官至尚书,也不枉了投降一场。吴梅村呢?顺治十年(1653),在他四十四岁的时候,被迫应了征召(所谓被迫,其母亲哭求他去。想来是怕因他一人,祸害全家吧),到了朝廷,却只做了国子监祭酒之类的小官。四年之后,以病辞归。从此活在痛苦的忏悔里。
气节没了,大官也没做成——如果做了大官,好歹会觉得是对丧失气节的一种补偿——晚节不保之后,受到很多人的白眼。难怪,他在去世之时,留下遗言——吾一生遭际,万事忧危,无一时一境不历艰苦。死后敛以僧装,葬我邓尉、灵岩之侧。坟前立一圆石,题曰‘诗人吴梅村之墓’。勿起祠堂,勿乞铭(《清史稿 文苑一》)。
所谓僧装,千古一也。与汉服与满服无涉,也算是他对崇祯皇帝,尽的最后一点忠——当然,虽穿僧服,但头上的辫子,还是留着的——或许,乃是头上有辫,心中无辫之意吧。
说起来,他真是对不起崇祯的。
1631年,他考中进士,点了榜眼,其时,不过二十二岁。因为党争,被诬作弊。是比他小一岁的崇祯皇帝亲阅其卷,并朱批,“正大博雅,足式诡靡”。意思是,文章写得很正啊,足以作为那些诡靡之文的楷模,帮他解了危难。
韦小宝奉旨泡妞,吴梅村呢,是奉崇祯皇帝之旨,给假回乡成婚。他的师父,张溥(就是咱初中语文教科书里《五人墓碑记》的作者)写诗道贺“人间好事皆归子,日下清名不愧儒”。
此段想说明什么?其实,他的生活,并非如临终所言,“无一时一境不历艰苦”,在明朝之时,他的人生,那叫顺风顺水啊。可惜,明朝亡了。在殉国与归隐与投降之间,他不知道该何选择——而这,也是很多由明入清的文人旧官们所面临的共同问题,非他一人所独有——说白了,文人们,还是有些喜欢用艺术手法的,受了一分苦,便敷衍成十分。
所不同的是,当中很多人,降清之后,去世之前 ,不会有那么多的忏悔。对他而言,两朝天子一朝臣,一失足成千古恨。
屏山石
历史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