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9月,全国政协在北京召开常委会扩大会议,作为全国政协常委,梁漱溟也参加了会议。
9月8日,周恩来作关于过渡时期总路线的报告,随后分组讨论。梁漱溟在发言中,认为工作重点转移到城市后,城里的工人生活提高快,乡村农民依然很苦,乡下人都往城里跑,城里不能容,又赶他们回去,形成矛盾。如今工人生活在九天,农民生活在九地,有“九天九地”之差。而中共之成为领导党,主要是过去依靠了农民,今天要是忽略他们,人家会说你们进了城,嫌弃他们了。他希望政府重视整个问题。
但是,毛泽东不同意他的意见,说:“须知有大仁政小仁政者,照顾农民是小仁政,发展重工业,打美帝是大仁政。施小仁政而不施大仁政,便是帮助了美国人。”
毛泽东这番话,虽然没点梁漱溟的名字。但梁漱溟听后觉得受了委屈,不服气,提笔给毛泽东写信,但信未写完,就散会了。第二日,他把信当面交给毛泽东。
当晚,毛泽东约他谈话。梁漱溟匆匆说完,就要求毛解除对他的误会。但是,毛泽东听后认为他内心是反对建设总路线,只是嘴巴上不承认而已。梁漱溟言语很激烈,与毛发生冲突,不欢而散。
随后,继续开会时,梁漱溟要求发言,并登台复述了自己之前的发言,再三声明不反对总路线,而是热烈拥护总路线。
第二日,中央一位领导人作长篇发言,联系一些历史事实说梁漱溟是一贯反动。毛泽东也几次插话:“人家说你是好人,我说你是伪君子!”“对你的此届政协委员不撤销,而且下一届政协还要推你参加,因为你能欺骗人,有些人受你欺骗。”“假若明言反对总路线,主张注重农业,虽见解糊涂却是善意,可原谅;而你不明反对,实则反对,是恶意的。”
梁漱溟听到这些话后,要求当场发言作答。但是,主持人要求他先作准备,明天再讲。
次日下午,梁漱溟一上台就说:“当局认为我在政协的发言是恶意的,特别是主席的口气很重,很肯定我是恶意。但是,单从这一次发言就判断我是恶意的,论据尚不充足,因此就追溯过去的事情,证明我一贯反动,因而现在的胸怀才存有很多恶意。”
因为他直指毛泽东的“胸怀”。有人打断他,不让再往下讲。在相持之中,梁漱溟便离开讲稿,把话头指向毛泽东说:“现在我唯一的要求是给我充分的说话时间。我觉得,昨天的会上,各位说了我那么多,今天不给我充分的时间,是不公平的。我还想考验一下领导党,想看看毛主席有无雅量。什么雅量呢?就是等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之后,毛主席能点点头说:‘好,你原来没有恶意,误会了。’这就是我要求的毛主席的雅量。”
毛泽东回答他:“你要的这个雅量,我大概不会有。”
“主席您有这个雅量,我就更加敬重您;若您真没有这个雅量,我将失掉对您的尊敬。”梁漱溟说。
毛泽东说:“这一点“雅量”还是有的,那就是你的政协委员还可以当下去。”
“这一点倒无关重要。”
……
梁漱溟与毛泽东公开的会场上发生顶撞,在新中国会议上前所未有。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会开不下去了。不少到会者呼喊:“不听梁漱溟胡言乱语!”“民主权利不给反动分子。”“梁漱溟滚下台来!”
梁漱溟坚持不下讲台,望着主席台,主席台上无人表态。毛泽东口气缓和地说:“梁先生,你今天不要讲长了,给你十分钟,讲一讲要点好不好?”
梁漱溟答:“我有很多事实要讲,十分钟怎么够?我希望主席给我一个公平的待遇。”
会场再一次哗然。许多人接连发言,对梁漱溟的态度表示愤慨。
毛泽东说:“不给他充分的说话时间,他说是不公平,让他充分说吧,他就可以讲几个钟头,而他的问题又不是几个钟头,也不是几天,甚至不是几个月可以搞清楚的。特别是在场的许多人都不愿意听他再讲下去。我也觉得,他的问题可移交给政协全国委员会辩论、处理。……现在我又提议让他再讲十分钟,简单地讲一讲,好不好,梁先生?”
梁漱溟依然回答:“我有许多事实要讲,十分钟不够,希望给我一个公平的待遇。”
会场又出现高潮,僵局无法结束。
毛泽东最后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只听自己的,不听大家的。不让你讲长话,你说我没有‘雅量’,可大家都不让你讲,难道说大家都没有‘雅量’吗?你又说不给你充分的时间讲话是不公平的,可现在大家又都不赞成,也不想听你讲话。那么什么是公平呢?在此时此地,公平就是不让你在今天这个政协委员会上讲话,而让你在另外的会上讲话。梁先生,你看怎么办?”
“听主席决定。”梁漱溟回答得很干脆。
这时,有人提出:“请主席付诸表决,看让梁漱溟讲话的人多,还是不让他讲话的人多?少数服从多数。”
表决时,毛泽东等少数人举手赞同梁继续讲,但多数人举手反对。于是梁漱溟被轰下了台。
这就是梁漱溟与毛泽东在大会上公开争论事件,实质上不过是两人对国家建设发展的途径的异议。事过不久,梁漱溟经过反思,有所醒悟,便给主持全国政协工作的副主席陈叔通和秘书长李维汉写信,要求请长假闭门思过。毛泽东没有直接答复。李维汉派人告诉说:“今后需要出席的会议和活动,通知照发,但参不参加自便。”自此,梁漱溟居家读书学习,认真反省自己。但是,他政协委员照当,工资照发,也没受到任何处分。
四年后,在反右派斗争中,民主人士中不少人戴上“右派”帽子,梁漱溟却没有摊上。1957年他开始复出,并参加一些活动,还被邀请参加广西自治区成立大会,宣讲民族团结等道理。
对于与毛泽东公开争执一事,在快三十年的时候,1981年6月,梁漱溟对自己的孩子们由衷地说:他“亲切结识的并世人物而衷心折服者有三人,他们所致力的事业虽在中国一国之内,然而他们的胸怀气概却卓然向着世界全人类,廓然没有局限。”他说的三个人,其中之一便是毛泽东。
另两位是周恩来和陶行知先生。
虽然经过那场争论,梁漱溟对毛泽东的崇尊之情却是始终不渝。(陈冠任原创,其他媒体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