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长沙县东乡萝卜冲有一个贫苦的农民,姓许,名子贵,老实本分,目不识丁,他的妻子在1913年病逝了,他和只有5岁的幼子许德华相依为命。
许德华乳名五伢子,自幼聪明伶俐,很羡慕同村那些可以到学堂读书的孩子。
五伢子自己家里贫寒,读不起书,小小年纪给别人放牛。
放牛的时候,就常常偷跑到学堂窗外听老师讲课。
《说岳全传》里,少年岳飞经常跑去私塾偷听名师周侗上课,得到了周侗的垂爱,从而学到了一身非凡的本领。
少年许德华在学堂窗外听老师讲课的专注神情也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这位老师是教育家徐特立的同窗好友,也是一名博学多才的名士,名叫邹希鲁。
邹希鲁慧眼识珠,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个放牛娃不同寻常,特别喜爱。
一个寒冷的风雪天,五伢子又在窗外听课,风雪刮得很猛,肚子又饥又饿,竟然晕倒在地上。
邹希鲁十分怜爱,把他救醒,喂他吃了点热粥,当众收下他做学生,宣布免收其学费。
在邹希鲁的关爱下,小许德华成绩骄人,于1921年秋天考入了长沙师范学校。
长沙师范学校就是徐特立创办的,同年,徐特立也将邹希鲁聘到学校任国文教员。
这样,师徒一起在长沙师范学校生活。
许德华非常珍惜读书的机会,起早贪黑,勤奋研读,在同学中品学兼优,出类拔萃。
邹希鲁对这个寒门学子十分喜爱。
1922年,许德华14岁,邹希鲁有一个女儿名叫邹靖华、乳名桃妹子,邹希鲁觉得许德华家里虽然贫寒,却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就主动托人到许家提亲,和许子贵替孩子作主,结成了娃娃亲。
不久,桃妹子也进了长沙女子职业学校读书。
在长沙师范学校,许德华受到了革命启蒙教育,读了很多马克思的书,积极参加了毛泽东等人领导的学生运动,1925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1926年9月,18岁的许德华经党组织选送,秘密来到广州考入黄埔军官学校第五期炮兵科。
邹希鲁心里很欣慰,他知道黄埔军校是孙中山创办的,跟孙先生革命不会错。
1927年夏,许德华从黄埔军校毕业,参加了南昌暴动,在起义军南下潮汕时中了枪伤,暂时脱离了部队。后来奉命打入西北军冯玉祥部开展工作。
在前往西北军报到途中,许德华请了假回家探亲。
老人们考虑他俩的年纪已经不小,又处在兵荒马乱的年月,就主张把喜事给办了。
许德华却担心自己投身革命不但不能养家度日,反而连累了桃妹子,不同意结婚。
老父哪里知道儿子的心事?一个劲地催儿子赶紧把婚事办了。
没奈何,许德华听从了老人们的意见,举办了婚礼。
然而,结婚还不足十天,叛徒在武汉供出了许德华的身份和去向,大军阀何键立即签署加急电报拍往长沙,要求把许德华“缉拿归案”。
幸亏,许德华有一个在长沙警备司令部供职的亲戚,这个亲戚托人星夜带信给许德华,叫他快逃。
天哪,新婚丈夫竟然是共产党,桃妹子惊呆了。
不过,她虽然对共产党了解不多,却坚定地支持丈夫,说:“你快逃吧!我相信你走的一定是正路。”
情况紧急,容不得许德华多说,他拍拍妻子的肩膀,轻轻地说:“桃妹子,我走后你要多保重。我会回来的!”
桃妹子说:“你放心吧,海枯石烂,我也等你回来!”一句话没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杨过和小龙女在绝情谷一别就是十六载,许德华和桃妹子这一别也整整十年,这十年时间内,几多坎坷、几多唏嘘、几多无奈。
许德华先是逃到长沙,见城里到处是缉拿他的通缉令,为了躲避敌人的追捕,他改名为许光达,北上北平,到开滦煤矿当矿工,又辗转到了上海,后来作为党代表被派到湘鄂西组建红六军,担任参谋长,后又在贺龙麾下的红二军团任师长。
1930年11月某天傍晚,许光达与贺龙在湖边散步,远处有人家在办结婚喜事。贺龙心有所动,对许光达说:“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湖南妹子,怎么样?”
许光达脸色坚定地说:“不,我是有妻室的人了,妻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贺龙一听,关切地问:“那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啊,一切都还好吧?”
许光达满脸愁容地说:“不知道呐。我们结婚才10天,敌人就要来逮捕我,我逃离家乡已经两年多了,也不敢跟家里联系,怕连累到她,她现在究竟怎么样,我心里很挂念。”
说来也巧,这年12月,李立三左倾盲动路线统治中央,强令红军去攻打大城市,贺龙率部南征,红二军团强攻湖南津市,与国民党军展开巷战。
许光达担任红二军团十七师师长,激战中,他远远看见一间民房旁站着个姑娘,在硝烟中东张西望,似乎没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赶紧让参谋过去劝她赶快进屋躲避炮火。
其实,这姑娘就是桃妹子!
桃妹子在家等许光达等了三年多,一直音讯全无。
李立三的口号叫得很响——“打下长沙,夺取南昌,会师武汉,饮马长江”,彭德怀率领的第三军团也一度攻入长沙,桃妹子很高兴,以为革命很快来了,就跑到长沙向红军打听许德华的消息,但没有人能告诉她许德华在哪儿,她就一路哭、一路走到了津市。
参谋让她进屋躲避炮火,她趁机向参谋打听许德华。
参谋只知道现在的师长叫许光达,并不知道师长以前的名字就叫做许德华,摇了摇头。
这样,许光达与桃妹子擦肩而过了。
桃妹子回到家里,三番五次地遭到反动派勒索和打骂,受尽折磨。
为了活命,桃妹子只得到长沙一家织袜厂打工。由于过度劳累,得了“痨病”,一度累死在机床旁。
即使这样,反动派也不肯放过她,让她挂牌游街示众。
一天,长沙警备司令部的人拿着一份事先写好的与共产党人许德华的“离婚声明”,让桃妹子签字,声称她签了字就可以获得自由,但她却一把把那张纸撕得粉碎。
而许光达则在1931年8月在一次战斗中负了伤,敌人的子弹正打在他心脏附近,正躺在上海一家医院的病床上治疗。
在医院里难得空闲,他给家里写了一封信。
桃妹子收到信后,简直乐疯了。
她想到上海去照顾丈夫,但哪有路费呢?
不久,由于叛徒出卖,许光达在上海无法藏身,只好转到了苏联治疗。
这样,夫妻俩的联系又中断了。
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全面抗战爆发了。许光达回到了延安,被任命为抗大教育长。
许光达长得高大英俊、又吃过洋面包,身居高位,成了很多女学员、女记者、女演员甚至是女作家的追求对象。
但全都被许光达婉言拒绝了。
有知情人劝他,说,你们的婚姻是典型的旧式婚姻,而且妻子生死不明,这种情况下,何不再娶一个?
许光达坚不为所动,说:“无论她死还是不死,我的一颗心今生今世已属于她,绝不再娶。”
其实,许光达从苏联回国后,就曾给妻子写去过信。可是根据地和国统区之间不通邮,两下书信被隔,根本联系不上。
许光达只好在抗大里查阅从哪些是湖南来的学员,向他们打听家乡的讯息,但没有人认识桃妹子。
有一天,又有一批新学员来报到了。
许光达照例到延安大旅社向新学员打听桃妹子的消息,问:“你们当中有从湖南来的吗?有认识邹靖华的吗?”
突然有人回答说:“她就是从湖南来的,她就叫邹靖华!”
天!这不是做梦吗?!
许光达怔住了。
果然有人站出来,问:“是谁找我?”
旁边的战士答道:“我们教育长。”
“你们教育长是谁?”
“许光达!”
许光达在战士和那个女子对答之间,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真的就是我十年来朝思暮想却一直没能相见的妻子吗?是她,真是她!
他再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桃妹子!”
桃妹子看着丈夫,也惊呆了,一把扑到了丈夫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许光达夫妻久别重逢,成为了延安干部群众中的一段佳话。
毛泽东还专门为桃妹子举办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他握着桃妹子的手,高兴地说:“祝贺你们夫妻团聚!欢迎你到抗大学习!”
说起来,毛泽东也是桃妹子父亲邹希鲁和徐特立的得意门生。毛泽东向桃妹子打听了长沙的一些情况,还问起了邹希鲁和长沙师范的近况。
抗大的许多同事及学员都对许光达夫妻表示了由衷的祝福。
好几个暗恋着许光达的女学员也来了,她们觉得,桃妹子也不过是个相貌平常的农家女子,想不到,却是教育长苦苦等待的心上人!从此以后,她们对许光达也更加敬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