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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运:山水田园诗鼻祖 本可以在文坛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却偏偏要作死

谢灵运是南北朝时期的著名诗人,少即好学,博览群书,工诗善文。是第一位全力创作山水诗的诗人,他还兼通史学,擅书法,曾翻译外来佛经。最终被宋文帝刘义隆以“叛逆”罪名杀害。

他,是中国古代山水诗的“鼻祖”;他,是世界户外运动的先驱;他,是最兴师动众最资深的“驴友”。他,还是中国第一个登山鞋品牌——“谢公屐”的发明者。他是名门之后,才高八斗。他本来应该有一个锦绣的前程。但是上天给他的一手好牌,他根本不懂得珍惜,而是恣情任性地将它打烂,最终落得一个被诛杀的下场。他就是南北朝文学家、诗人谢灵运。

公元385年,谢灵运降生在一个世家大族,是东晋名将谢安谢玄之后。谢安和谢玄在淝水之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谢家因此收获了巨大的政治荣耀,成为无比清贵的豪门,和当时琅琊王氏并称“王谢”。谢家不但有显赫的军功可以自傲,而且文人辈出。谢灵运的族姑谢道韫是东晋著名的女诗人,有咏絮才女之称。她对谢灵运教导有方,是谢灵运在文学上的第一个启蒙老师。谢灵运的从叔谢混,被时人誉为“风华为江左第一”,是中国山水诗文学的先驱人物之一。在谢混的耳提面命之下,谢灵运在山水诗的写作方面体现出了很高的才情。谢灵运的母亲是王羲之的外孙女,南朝梁时虞和的《论书表》中记载:“谢灵运母刘氏,子敬之甥,故灵运能书,而特多王氏。”在家人的精心教导之下,谢灵运聪慧异常,诗书俱佳,少年时文章已名冠江东。公元403年,谢灵运继承了祖父谢玄的爵位,被封为康乐公,食二千户。高贵的出身,既给了谢灵运超乎常人的自信,也让他对自己有了更高的期许。他具有强烈的功名意识,视报效国家、恢复家族的昔日辉煌为己任。

按理说,有先辈搭建的官场平台,谢灵运的仕途应该会平顺一些。但是,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谢灵运出仕之初,适逢晋宋易代之际,最高统治阶层之间,不断地上演你死我活的权利之争。作为臣子,一旦站错队,就会受到连累。轻者被贬官,重者会和主子一起丢了性命。谢灵运,也经常面临着这种艰难的选择。在刘毅和刘裕的皇位之争中,谢灵运起初对刘毅比较亲近。后刘毅兵败自杀,谢灵运转而投靠了登上帝位的刘裕。没想到,刘裕对他还不错,他在短短的五年之内连升了五级。但是他和刘裕的次子刘义真走的太近,在另一波争夺王位的宫廷之变中,刘义真被杀害。作为同党的谢灵运自然受到牵连,被徐羡之等人由京师外放为永嘉太守。谢灵运深憾未能报答庐陵王刘义真的赏识,故自叹美质如和氏璧而无所用,空留怅恨之情。之前,朝廷将谢灵运的公爵降为侯爵,从食二千户降为食五百户,谢灵运就很不爽。他在心里骂道:“没有我的爷爷,就没有淝水之战东晋的胜利,你们这帮龟孙子说不定早就成炮灰了。”“现在你们得势了,就来给我横,还降我的爵位,一帮没有良心的东西!”降爵之后,谢灵运又遭到了朝廷的排挤,他的心里,是一万个不乐意。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骂骂咧咧之中,谢灵运还是走马上任了。离开故地,经过始宁墅将要奔赴永嘉时,谢灵运写下了:束发怀耿介,逐无遂推迁。违志似如昨,二纪及兹年。从弱冠少年到不惑之年,本应建功立业,但谢灵运却仕途坎坷,不断因为站错队,而蹉跎了大好的年华和岁月。在向永嘉去的路上,他跋山涉水,满怀愁情,辛苦万分:剖竹守沧海,枉帆过旧山。山行穷登顿,水涉尽洄沿。但是看到美丽的大自然,谢灵运暂时忘却了贬谪之痛:岩峭岭稠叠,洲萦渚连绵。白云抱幽石,绿筱媚清涟。

到了永嘉,谢灵运愤懑抑郁,他根本无心政事。百无聊赖之际,他干脆脱下官服,带着一帮随从游山玩水去了。史书对谢灵运这样记载:“郡有名山水,灵运素所爱好,出守既不得志,竟然肆意遨游,遍历诸县,动逾旬朔。民间诉讼,不复关怀。”谢灵运恐怕是那个时代,最不把上班当一回事的人。他以旷工向当政者发起挑衅,以表现自己不愿低头、不愿服软的叛逆精神。非但如此,每天谢灵运还把他们游览过的景点,让随从拍很多照片,然后发到朋友圈。他的同事们纷纷点赞,但也在心里愤愤不平:世界那么大,凭什么你溜出去看?渐渐地,他感觉到了大家对他的不满,在那个破地方上班对他来说更没意思了。他本来就不稀罕太守这个职位,他索性潇洒地挥一挥手,作别永嘉的云彩,辞职回老宅始宁墅消闲去了。在离开永嘉时,谢灵运写下了如此空灵开阔的诗句:溯溪终涉水,登岭始山行。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那静静的旷野,那洁白的沙地,那高远的天空,那皎洁的秋月,或许就是辞官回乡的谢灵运,此时的心境吧。回到始宁墅以后,谢灵运又在庄园营建别宅,石壁精舍就是他新造的一处书斋。在北山的书斋里,谢灵运度过了一段宁静的读书和隐居时光。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林壑敛瞑色,云霞收夕霏。公元426年,应宋文帝的邀请,谢灵运重回健康,再度出山。谢灵运本以为皇帝要向他托付什么重任,没想到宋文帝让他回来,不过是修撰《晋史》。谢灵运自觉有经天纬地之才,修史对他来说太屈才了。于是他又开始消极怠工。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他“出郭游行,或一日百六七十里,经旬不归。既无表闻,又不请急。”皇帝交代的事,公然不做;给皇帝打工,想去玩就去玩,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并且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啧啧,这豪情,这胆量,恐怕也就只有谢灵运了。大家都说谢灵运太目中无人、太不遵守劳动纪律,皇帝还每天坚持坐班,不时地中央公众号上发个政府动态,你一个修史小官,竟然经常给老板玩失踪?他的同僚们排成队,来到宋文帝的办公室,强烈要求把谢灵运这样散漫的公务员从干部队伍中清退。谢灵运只好第二次回到始宁墅。

始宁墅占地面积三十多平方公里,湖光山色,秀美无比。它的规模,它的豪华,“连古罗马帝国的大种植园相形之下也望尘莫及”。始宁墅是谢家赫赫功业的象征,是谢灵运内心自豪感的来源,也是他穷途末路时的归宿。谢灵运来到始宁墅,犹如马放南山,鹰飞蓝天,他彻底地自由了。他要放开手脚,开始真正的旅行。他带着一大帮随从,浩浩荡荡地出游。

为了开辟新的旅游线路,他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其声势之大,有一次竟被当地人误认为来了山贼。较之玩水,谢灵运更喜欢爬山。他非常富有挑战精神,哪里的山最高、最峭,他专门爬哪一座山。为此,谢灵运还专门发明了一种登山鞋——谢公屐。这个“谢公屐”上山的时候,把前齿去掉,下山的时候,把后齿去掉,方便之极,用了的人都说好。李白就很喜欢谢灵运发明的这个登山神器,他大赞到: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如果谢灵运只是纵情山水,虽然存在着轻度扰民,但不一定招致死罪,令人神共愤的是,他竟然狂妄之极,想侵吞国家财产。始宁墅的旁边有一个大湖,谢灵运一直想将它据为己有,围湖造田。当地太守孟长官坚决不同意,谢灵运就想巧取豪夺,一来二去,他和孟太守怨恨已深。为了保住国家的资源,孟长官不得不修书一封,向宋文帝禀告谢灵运有谋反之象。此时,一向骄横无比、目中无人的谢灵运才知道闯了大祸,他慌忙驰奔京师,向宋文帝上《自理表》为自己辩护。在《自理表》的结尾,谢灵运写到:“臣忧怖弥日,赢疾发动,尸存恍惚,不知所陈。”好在文帝不相信一个文人有此胆量造反,为了不让谢灵运再招惹祸事,宋文帝让他去做临川内史。在由健康奔赴临川的路途中,谢灵运悲愤难已地写下: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任临川内史时,谢灵运虽然自感危机来临,但他依然故我,天马行空,不知收敛。有人又告谢灵运的状了,说他聚众谋反。司徒刘义恭派人赴临川,去捉拿谢灵运归案。谢灵运不从,还扣留了朝廷的使者。此举终于激怒了当朝统治者。公元433年,谢灵运在广州被诛杀。

关于谢灵运的一生,我想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可爱的地方。他的性格特色倒是很鲜明:自视过高,狂妄至极,率性而为,目无法纪。在他的理念中,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约束他。皇权,岗位,国家制度等等,这些没一样对他是有效力的。在别人都在忙着工作的时候,只有他真正实现了个人自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他从不考虑自己做任何一件事的后果,或者他考虑过了,认为不管他做什么,怎么做,都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比如他想占湖造田。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太狂妄太自负了。他觉得他是谢灵运,是谢玄的孙子,是功名显赫的士族。自然可以在这个世界任意驰骋,谁还敢收拾他?!殊不知,新上台的统治阶级,现在收拾的就是这些狂傲无比的士族。因为刘宋王朝的登基者,大多出身于寒门,对自身身份的自卑,以及出于对皇权的保护,都使他们要想方设法打击和抑制士族势力。谢灵运这样的家族,就是他们打击的主要对象。对这一点,谢家的谢瞻、谢弘微等人,早就清楚地认识到了。所以他们平日里为人处世,都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唯恐招来杀身之祸。唯独谢灵运,没有这种危机感。时代早已变了,他还一厢情愿地沉浸在家族往日的辉煌之中,不懂得及时地进行身份转换,反而凡事往过火里做,直至统治者无法容忍。他的危机感的缺失,恰恰说明了他的情商低下,对时势的感觉迟钝。都说“识时务者为英雄”,一个连时代的主流力量都看不清的人,何以成为英雄,何以报效国家?不识时务,还想有所作为,这或许是发生在谢灵运身上最大的笑话。所以,在一种盲目的自信中,谢灵运一路高歌猛进,为所欲为,他还将自己的这种行为艺术标榜为“个性”。等待他的,就只有杀戮。罗素说:“过分的自信很容易使人产生毁灭性的傲慢”,这可能是对谢灵运命运的最好注解。

尽管谢灵运的个性不为世人喜欢,但是在诗歌创作方面,他却具有无与伦比的才华。他是中国第一个以写山水诗著名的诗人,并使山水诗从此成为一个新的诗歌流派,他自己也成了当之无愧的“山水诗鼻祖”。山水是谢灵运创作的永恒的主题,也是他生命中的主旋律。在谢灵运之前,山水诗是以写意为主,描写物象只是从属地位,所谓情为主,景为客。直到谢灵运出现,山水诗的写法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他在诗中精细地捕捉山水景物的造化之境,让山姿水态真正地站起来,活起来。刘勰在《文心雕龙》中说谢灵运“极貌以写物”。鲍照也曾评价:“谢五言诗如初发芙蓉,清新可爱”。而毛泽东称谢诗“一归自然”、“匠心独到”、“在新在俊”。的确,当人们读厌了那些淡乎寡味的玄言诗,突然接触到谢灵运的典丽新声,怎能不耳目一新?

谢灵运也深知自己具有盖世才华,所以他底气十足地说到:“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带着他的一斗之才,带着他的狂放不羁,谢灵运——中国古代山水诗的鼻祖,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隐没在了历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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